沒幾下酒液便見了底,楊平很想再來一盅,荷包不允許,正用不善的目光瞪視自己的小少年恐怕也不會允許。
明明是他要進來和奶酒,最後一大半卻叫楊平喝了去。
楊平有點心虛,尤其是自己獨佔奶酒的時候,還真不是為了少年身體考慮,純純就是一時癮上頭,喝開心了。
於是在小少年駐足肉脯食坊時,他咬牙:“買!”
小少年駐足烤鴨鋪時,他咬牙:“買!”
小少年指著糕點鋪的時候,他咬牙……後槽牙都快咬碎了:“還買啊?”
這家糕點鋪“時花齋”屬於百年老字號,鋪面前引人注目的位置擺放著一個精緻鐵桶,裡面隔水裝著又一小桶,桶蓋一開,內裡奶液雪白,細膩綿長的濃鬱甜香飄了出來。
女侍脆生生的招呼:“新鮮出爐的牛奶,來自山林精養的牧場,純淨香甜,味道鮮美無比!”
“如同瓊漿玉液,入口即化,回味無窮!”
“孩童飲之,少生病痛,智慧增長,筋骨強健!”
小少年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又來了,不嘗嘗誓不罷休。楊平只好挪過去問價:“什麼……一杯五文錢?”
他是決計不會掏五文錢來喝一杯奶飲子的,但這個價錢實際上低的讓他意外,時花齋裡最便宜的點心也不止五文。
楊平嗅著甜香,心裡想著的確實方才的奶酒:“都是奶味兒,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說的是價錢。
這會兒奶酒已經成為他喝過為數不多的酒水中排第一位,最好喝的那一個,要是奶酒也賣這價,他定要天天買來喝個爽快!
小少年看他一眼:“皆是同一牧場所出,有何異處?”
“啊?”楊平反應了一下,那價格差這麼多?
少年看他的眼神越發似看蠢物:“酒飲為奢物,價貴無妨,奶飲供婦兒,平廉可取,這是在討州城民心,看不出來嗎?”
楊平:“啊?”有這樣的深意嗎?
他剛想說你這小孩天天在琢磨些什麼呢,話還沒出口,只聽一陣呼天搶地的哭喊聲,一群同穿黑衣鷹羽紋外服的男子將他們團團圍住。
楊平剛剛神色一緊,一個衣著華貴,額頭密密汗珠的中年男人已經麻溜的在小少年面前伏跪下:“小祖宗,您去哪兒了,可嚇死人了!”
中年男人還在絮絮叨叨,他話語不停,說著眼淚都快滾出來了。
小少年聞人曦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而楊平則是先腦子一空,“小祖宗”三個字嗡嗡的這麼從他腦袋裡栽進去,緊接著頭皮一麻,如在夢中,假的吧?
他這會兒才想起來,黑衣鷹羽紋,聞人家的家僕服飾!
在別的州城不知,但是蒼州城中,“小祖宗”三個字,無人敢認,無人敢領,獨獨指一人——
聞人家現任家主的叔爺,輩分極高,年僅九歲的尊貴幼童!
聞人曦越來越不耐煩,轉頭看向楊平,下巴一抬,示意時花齋的方向。
被他指使了一路的楊平哪能看不懂,這是讓自己去買杯奶飲,他羞赧的低下頭,不好意思說自己兜裡只有三個銅板,連今日的晚飯都沒著落。
“大哥,”楊平誠懇的對中年男人道:“您能借我兩個銅板嗎?”
以後應該不會見面了,不還也沒關系吧?
中年男人,也就是聞人家長執,一改小祖宗面前那張卑微面孔,居高臨下的審視他,好似在看什麼髒東西,視線往下,落到楊平還牽著小少年的手上,更是目光森森。
這種視線極其考驗人的心理素質,至少楊平就瑟縮了一下,聲音微不可查:“我給他買個奶飲子。”
聞人家長執不敢置信,彷彿楊平犯了滔天大罪,又或是對少年做出絕頂惡毒之事:“……你想讓小祖宗喝這個?兩文錢?這是羞辱!羞辱!”
楊平不知喝奶飲算什麼羞辱,只覺的自己窮的被羞辱,他本來有些拘謹和惶恐,現在反而如同浪拍江岸皆洗去,內心平平。
啊,要是讓這人知道,剛剛他還給他小祖宗喝了路邊酒,手捏糖,攤烤餅,他豈不成要氣得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