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遠疆城總歸是要差些,酒樓小二很沒有眼色,端菜時還試圖建議:“我看客官應是外城人,那下回還是可以嘗嘗炙羊肉,不吃羊肉,白來滁州。”
成圭上次在這酒樓中吃炙羊肉的時候,西福樓這一任酒樓東家恐怕也還是個毛頭小子。
他犯不著跟個小二一般見識,只是不經意一笑:“滁州能有什麼美味佳餚。”
制食手法粗鄙,來來回回就那麼幾樣。
自十二歲離家,赴京都求學,而後功名有成,至今十年,再回滁州,一路上全是陌生面孔,他的口味也早就變了。
若不是官場晦深複雜,得罪權貴,被一貶再貶,竟貶回老鄉做個最低等的小吏,他還以為自己會在京都落地生根。
成圭揭開瓷蓋,湯色清亮,酸香四溢。
他眉頭微挑,有些訝然,輕舀一勺,嘗了嘗味道,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又舀了一勺,微淺的酸鹹很開胃。
成圭放下湯匙,長長嘆一口氣。
兩名隨從頓時停了夾菜的動作,關切地看向他,自貶官一來,老爺一直心情乏悶,沉鬱難解,同樣胃口也不佳。
成圭搖頭,只是轉頭吩咐小二:“再上一份炙羊肉。”
小二聲音響亮:“好嘞!”
成圭又舀一匙湯,細細品。
第一口酸湯入喉,他想起了滁州終年不歇的漫天風沙。
這麼多年了,還是這樣,吹得人灰頭土臉,很不體面。
第二口酸湯暖胃,他腦中浮現出入城時走過的街道長巷。
和離開時已經大不一樣,遊子歸鄉,都要不識得路了。
夾一塊軟嫩鹹香的鴨肉,忽憶起還是孩童時,鬧著讓阿爹帶他來吃炙羊肉,阿爹煩得不行又拿他沒有辦法的模樣。
自從京都書塾的朋友笑稱它為下等吃食,他就再也沒碰過了。
“炙羊肉來了~”小二的吆喝聲響亮又悠長。
成圭夾起一塊羊肉,細細凝看,烈火炙烤出晶亮的油棕光澤。
他夾入口中細嚼,外皮烤的酥脆,封鎖住內部鮮嫩的肉質和鹹香的汁水,確實別有風味。
但不如記憶中味美。
十年過去了,阿爹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嗎。
兩名隨從正吃著飯,忽得其中一人頓住,偷偷拉另一個的衣袖,示意他看老爺——
怎麼喝個湯,還喝出了兩行清淚。
成圭飛快的抬手背擦淚,沉默著用食,一盅湯,一碟菜,分量並不算多,不一會兒便見了底。
隨從收拾隨身行禮,欲尋小二帶他們找房間。
“不!”成圭道:“回家!”
兩名隨從小心翼翼對視一眼。
不是說,在客棧歇息一夜,而後直接去府衙嗎。
不等隨從結好銀子,成圭已經翻身上馬,或許街道的路真的變了很多,他都不認識了,可有一條路,他絕不會走錯!
馬蹄飛揚,一路前奔,來到高懸“成府”二字牌匾的熟悉大門前。
大門緊閉,並無門房守候,只有一條皮毛油光水滑的黃狗蹲坐在鎮宅石像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