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在他的手碰到塔尼亞的時候,在他用力將她推倒的時候。
他怎麼敢。
“傑森。”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傑森!”
女孩的聲音。
他猛地回過神,手下的男人已經被打得面骨微微凹陷,腦袋歪在一旁,不知是死是活。周圍暴風驟雨般的拳打腳踢落在他背上,有人拿來了磚頭,卯足勁直接扇在他頭上。霎時間天旋地轉,鮮血從額角流淌到唇緣,淌出一條溫熱的血蛇,信子伸進唇縫,又腥又鹹。見他終於鬆手,混混們七手八腳扶起地上不知死活的頭領,只剩下他一個人單膝跪在地上。
塔尼亞擠進人群,慌忙地擦拭幹淨他臉上的血液,捧起他的臉。他的視野裡浸泡血水,像蒙上一層血紅的濾鏡,女孩焦急的面孔映入眼簾,眼睛濕潤潤的,似乎要積蓄不住垂垮的淚水。別哭,緹亞。他想要為她擦拭淚水,卻又擔心自己沾染血汙的手弄髒了她潔白無瑕的面孔。
那天之後名聲就傳播開來了,街坊四鄰間竊竊私語,別惹那對殘廢情侶,男的打起架來不要命。
房東害怕惹上麻煩,不再將房子租給他們。於是在嚴冬的十一月,他們只得再次搬回到貧民區。傑森望著這間他們共同生活不到一個月的房子,頭一次對所謂的“家”産生不捨的情緒。這裡有他們的一切,床,沙發,火爐,帶著杯套的水杯,果盤,便簽紙,二手鍋,調料盒,碗,裹著當地傳統民族刺繡的抱枕,衣櫃裡很襯塔尼亞膚色的衣服。一切。
這裡是他們的“家”。
他們又一次沒有了家。
但塔尼亞還在,只要塔尼亞還在,傑森可以將每一個地方都當成家。
她就是他的歸宿。
他在房子裡靜靜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日暮西沉,黃昏的屍體在地板上拖曳出長長的血痕,都沒有等到塔尼亞再次歸來。
她去哪兒了?
某種不安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他頭頂搖搖欲墜,血痕幹涸成橙黃色,他準備推門出去看看,卻在這萬籟俱寂的黃昏聽到一點點聲音。
腳步聲。
不是普通人那種,而是經過特殊訓練,放到最輕的刺客的腳步聲。步調完全一致,分不清有幾個人。
那一瞬間,他感覺心髒像一個沙袋,被重重一拳砸歪過去,發出悶悶的重響。他逃避數年的噩夢終於找上了他,一百名刺客的圍堵,肢體被斬斷的劇痛,眼睛被刺瞎的黑暗,拼盡全力也無法殺盡的絕望,和眼下失去摯愛的痛苦,一起加碼壓上他的心髒。
有人在他之前推開門走進來。
三個人,穿著刺客聯盟的幽綠制服,像三道倒映在冥河之中的鬼魅,都遮蓋著面容,只露出一雙蘊含殺意的眼睛。他的女孩子被其中一個刺客挾持著,頭顱無知無覺地垂落,不知生死。
“我以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紅頭罩。”為首的刺客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柔滑,像毒蛇的蛇鱗滑過幹燥的沙子,“直到我聽說了你引起的事件。果然,你在哪裡都不會甘願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