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請在車票對應的車廂與座位入座。」
「三、持票上下車，請勿遺失、損毀車票，本列車不提供補票服務。」
「四、可以選擇購買售賣推車的商品，本列車為乘客提供種類豐富、物美價廉的餐飲商品。但請確保您在下車前沒有任何賒賬、負債尚未清償。」
「五、如果遇到無人自動的售賣推車，請放心，那只是本列車投放的人工智慧服務機器。」
「六、下車前請務必確認位置與您上車時一致，下車後不可返回，否則後果自負。」
「七、本列車為單方向，執行時間為淩晨一點至早晨八點，沒有終點站，但請不要滯留在車上超過七站。」
「八、高速行駛的列車窗外不會有人，車窗中您的倒影應與您本人一致，您是人類，人類的脖子不會長過身體。」
「九、遵守規則，注意安全，旅途愉快。」
如果將靈異事件看成恐怖遊戲，那這些恐怕就是遊戲規則，但規則的制訂者究竟抱有何種目的，又想利用規則引導乘客做什麼，這都是仔細想想會感覺不寒而慄的問題。
“是不是隻要遵守規則就能安全下車？”巴裡也已經翻完了手冊，又問對面的上班族，“不過剛才電車靠站的時候，你為什麼沒有下車呢？”
“誰知道那一站是不是正確的位置！”男人忽然歇斯底裡起來，似是回憶起極為恐怖的畫面，目眥欲裂中血絲在眼球上蔓延，“和我一塊進來的還有一個人，剛才車停了他非要下去，外面霧濛濛的一片，他一隻腳才踏出去，整個人就從中間切開了！死了！我要是下去肯定也是那個下場——”
巴裡臉上掠過一絲不忍和悲傷，“我很抱歉……”
塔尼亞卻注意到，車窗倒影中，周圍座位上所有人體模型都轉過來，沒有五官的面部齊刷刷靜悄悄對著他們，像陪葬墓室中一個個腐朽只剩陶胚的俑，只一眼就讓她毛骨悚然。她想到規則——請勿打擾其他乘客，當然包括禁止大聲喧嘩——頓時放輕聲音安慰男人：“先生，你先冷靜，既然我們都還活著，就有逃出去的希望。”
男人低頭攥緊拳頭，似乎在竭力壓制激動情緒。
塔尼亞低聲和巴裡商量：“我認為逃出去的關鍵在於找到正確的位置下車，但是守則上寫得很奇怪……”
“是啊，”他說，“守則上說這趟車是單方向，那麼無論如何都無法回到之前上車的位置，又該如何在上車的地方下車呢？如果位置指的是車廂而不是車站，那麼這位先生所說的、和他同來的那個人也不該死才對。”
巴裡開始覺得這起事件不是五維小惡魔所為——它們只是惡作劇，不會像這樣，陰冷，恐怖，充滿裹屍布般潮濕的惡意。倒不是說他會害怕，只是相比正面對戰的敵人，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鬼怪詭異更麻煩，他又不是會魔法的神奇隊長。
塔尼亞也翻著手冊思考，餘光無意間瞥到對面男人腕上的手錶，不由得一愣——表盤指標停留在七點四十分，而她的手錶和手機在進入車站後停在八點四十分，男人說他只比他們早一站五分鐘上車，那麼時間怎麼會相差一個小時？
正想詢問，男人忽然抬起頭，雙目瞪得凸出，竭力壓制著呼吸，聲音因此像走了調的琴絃，怪異而尖銳地上顫：“你們有沒有發現……它們靠近了——”
它們？依言她目光落在窗上，霎時一股森冷悚然爬過脊背——車廂內所有的人體模型端坐如初，可窗子倒影裡，那一張張蒼白模糊的面部自始至終從未轉過去，靜靜凝視著他們不知多久，身體也隱約前傾逼近，以他們為中心，像合攏的白荷花瓣，又像撲向嫩葉的蚜蟲，死死地、無聲地注視著整列車唯三的活人。
塔尼亞無聲握緊手指，能聽到血液沖刷耳膜的聲音，巴裡輕拍了拍她的肩安撫。一時之間沒人出聲，連呼吸都放輕，生怕驚擾那一群蒼白的鬼怪，周圍安靜得只剩列車呼嘯聲，連空氣都結霜。然而就在這無聲緊繃的氛圍裡，忽然一聲“咔”的尖銳碰撞，陡然勾斷繃至極點的心絃——
咔啦、咔啦。
一輛破舊生鏽的金屬售推車自過道盡頭緩緩過來，沒有人推，它自顧自地行走。塔尼亞盡力控制自己不輕舉妄動，只悄悄斜睨的餘光瞄到車窗——倒影中分明有東西在推著車，模糊的一團黑影四肢軟綿綿地幹瘦，肚子卻突兀地凸起，上身似是脖子的部位蟒蛇般長長地蜿蜒綴連頭顱，彷彿恐怖童謠裡在霧中隱現的瘦長鬼影。
看著，一股暈眩疼痛感自眼球擴散。
窗中那道黑影還在接近。
忽然列車廣播劃破死寂——“即將抵達朝比奈車站”，轟隆隆的剎車聲中，那道黑影也靜止住。
很快車廂另一頭冒出一個裝扮非主流的青年，一邊四處打量一邊驚訝地大呼小叫：“哇，怎麼回事？這什麼地方——鬧鬼了嗎……”
塔尼亞和巴裡拼命給這位新乘客打安靜手勢。因為在窗子裡，瘦長黑影的脖子已經蜿蜒穿過整列車廂，接近頭顱的部位停在非主流青年面前，幾乎與他鼻尖對鼻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