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舞曲iv
車站肉眼可見變得破舊起來，像電影中的快進鏡頭，斑駁皸裂爬上牆面，鏽紅痕跡腐蝕站牌，頂燈也蒙上一層昏黃濾鏡，吱呀晃悠勉強照亮月臺的方寸之地，成為漂浮在無邊黑海之上的孤島，不知從何而來的幽風輕撫後頸。塔尼亞和巴裡·艾倫站在燈下大眼瞪小眼。
塔尼亞先開口問：“……這是什麼地方？巴裡先生你怎麼也在這裡？”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買早飯路過車站……”話雖如此巴裡其實有幾分頭緒，這不是他第一次忽然被拉進異時空了，像蝙蝠蟎、搗蛋鬼還有莫比那種可以憑借想象力在現實為所欲為的五維小惡魔，最喜歡找超英們惡作劇。但這些是閃電俠知道的，不是一般路過普通上班族巴裡·艾倫該知道的。
塔尼亞取出手機，沒有訊號，時間停在八點四十。她試探著朝月臺外的黑暗裡張望，“不知道該怎麼走出去……”
巴裡連忙道：“我剛剛試了，從車站和隧道都走不出去。”其實是利用神速力高速振動，也沒法穿越那一層黑暗阻隔，普通人最好不要輕易嘗試。
塔尼亞嘆氣：“就像如月車站一樣……”
“什麼？”
“如月車站，日本怪談裡一處並不存在於現實中的鬧鬼車站，偶爾會有活人誤入，”她說，“但這也不是在日本，都市傳說還帶跨國的嗎……”
“我們先看看，說不定能找到辦法出去。”巴裡提出。如果始作俑者類似蝙蝠蟎——那群某種程度上算超英私生飯的小家夥一般只是想和人玩，找到訣竅就能擺脫遊戲。
塔尼亞點點頭，開始打量四周。光線昏暗，站牌像被蟲蛀過，字跡都模糊不清，月臺下的軌道以平行線徑直沒入隧道兩側無邊的黑暗。抬起頭，倏地愣住，車站旁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矗立起一座售票處，腐朽的質地黑洞的視窗，像開啟一半的棺材口陰惻惻朝人招著手。巴裡也一驚，下意識擋在塔尼亞身前，謹慎道：“我去看看？”
塔尼亞：“我也去。”
車站和隧道兩側都包圍著濃得抹不開的黑暗，售票處和即將到達的列車似乎是唯一逃出機會，但這座車站是善是惡尚不得知，就這樣順著它的暗示行動，讓塔尼亞深感不安。
靠近售票處，視窗是小型黑洞，光線一靠近就被吸食殆盡。正小心打量著，黑暗中忽然伸出一隻蒼白的人手，帶著濃鬱森冷氣息撲面而來，形狀枯槁，骨節灰白，像某種劣質陳舊的人體模型，看不見手臂和身體，偏偏又如活人一般活動著，僵硬比出“五”的手勢。意思是車票需要五十元？塔尼亞剋制住後背發涼的悚然感，問巴裡：“要買票嗎？”
“先試試？”他謹慎道，取出五十面額鈔票遞過去。那隻手毫無反應，他有些困惑，翻看琢磨那張“格蘭特”，“美元不收嗎？”
“不……”塔尼亞摸出一張不知何時出現在口袋裡的冥幣——劣質薄薄紙片，五顏六色的閻王頭像，印著繁體中文天地銀行，她僵硬地說，“可能要收冥幣。”
“……”巴裡也從口袋裡翻出憑空出現的紙錢，盯著這東西犯起困惑。
猶豫之際隧道盡頭的黑暗裡蕩出筆直車燈，老舊列車呼嘯著駛過來，車表布滿鏽蝕與爬山藤，像一座於黑夜中飄蕩的幽靈船，載著一扇扇無聲睜眼的舷窗，轟隆中隱約能聽見“本日末班車即將抵達如月車站”的電子廣播。簡直像某種逼迫催命符，究竟是錯過這班，永遠滯困在走不出的月臺，還是交付冥幣，乘坐開往不存在車站的鬼車？兩端似乎都是必死選項，塔尼亞攥緊紙錢，肩上忽然一沉，抬頭對上巴裡安慰的笑容，“別怕，還有我呢。”
巴裡先生天然具有溫和感染力，但普通人面對靈異事件到底無能為力，除非他也有什麼隱藏的超級英雄身份。塔尼亞嘆了嘆氣，最終遞出冥幣，換來蒼白死人手中的一張泛黃車票。
一共八節車廂，他們車票的位置在第七節車廂。
車門開啟，昏暗內部呵出一口陰冷氣息，說是開往地府的都毫無違和感。他們一起上車，拐進車廂，都因霎時映入眼簾的畫面一震——陳舊殘破的車內被暗光劃亮，車身搖晃，燈光也搖晃，模糊人形在暗色中悄然無聲地坐滿車廂，投落大片陡峭怪影，像《閃靈》中那張鬼魂聚會的合照。但不同於活人，這車上坐的是一個個沒有五官、皮質蒼白的人體模型，想象一下它們齊刷刷扭過頭顱對準來者的景象，就足夠人頭皮發麻了。
小心穿過過道，穿過索多瑪林立的鹽柱，尋找車票上的位置。不知是不是錯覺，塔尼亞總感覺車窗中模型的倒影在極細微地隨著他們轉動，沒有五官卻憑空錨注視線，行走間都有種寒冷阻力。
到了卻發現對面座位上竟然還坐著個活人，是個滿臉倦容的中年上班族，稀疏眉毛壓不住那一串恐懼和緊張，手中緊攥著車票和薄冊子，瞧見他們頓時露出些驚訝，“你們是……？”
巴裡：“別擔心，我們是活人。”
男人緊張地擦汗，“沒想到這鬼地方還會有其他活人進來……”
塔尼亞問：“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呢？”
“我怎麼知道！”男人微嘶的聲音透出咒罵埋怨，“我也就五分鐘前剛進來，鬼知道電車怎麼突然就變了……”
巴裡安慰他：“不要害怕，我們一起想辦法出去。”
塔尼亞注意到他手中的冊子，自己座位上也放著一本，似乎每個空座位都有。她拿起來看，封面上沾染灰塵和大片不明汙漬，腐朽氣息撲面而來，勉強能看清印著《██線█號電車乘坐須知》，翻開裡面，同樣印著年久褪色的模糊字型：「親愛的乘客，歡迎選乘██線█號電車，祝您有一段美好的旅程。乘坐期間，請注意遵守以下規則，以保證您和家人的安全，否則後果自負。」
「一、文明乘車，請勿打擾其他乘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