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近這些謀殺都是你們……?”
狼人沒有否認,只側目注視著幽綠潭水,“我被賣到地下格鬥場,每天不殺人就要被殺,有幸撿了條命逃出來。塔倫納是被香港這裡的貓頭鷹法庭買下。既然你出現在這裡,想必也清楚法庭製作利爪的程式吧,收集各地的孤兒,培養,訓練,強迫互相殘殺,最後挑出優秀的用琥珀金改造成傀儡活死人。”
塔尼亞聽著他平淡卻毫不粉飾真相的話語,肋骨猛地抽疼起來,話語艱澀:“所以她想要複仇。”
“你想象過那種感覺嗎?一直活在常人無法想象的地獄中,每天說服自己強撐下去的理由只有——找到最初傷害自己的人複仇,當你終於有能力回去複仇,卻得知那個人早已安然地與世長辭,這時候,你要怎樣才能為自己找出下一個活著的理由呢?”狼人輕聲說,“塔倫納,她只是比我們都碎得更徹底一些。”
是這樣沒錯,罪魁禍首的費羅多夫博士早已安然長眠於九泉之下,可被他摧毀過的孩子們直到長大成人,都還在茫然躑躅地尋找彌合自己的方法。
“讓我幫助你們可以嗎?我可以幫你們,收養我的人認識星辰實驗室的一些越覺得言語蒼白無力,“一定可以治好曾經的傷,我們一起修補好……”
狼人卻笑了,不含嘲諷,只是一種柔軟無奈的笑,“修補……不如說,還有完好的部分嗎?緹亞你想想,曾經在實驗室我們互相交換的夢想是什麼,你想當醫生,塔倫納想當歌星,我想當教小孩們畫畫的老師。你再看看我現在的樣子,還有她,和曾經的夢想還有任何一絲關系嗎?”
一拍停頓,最後一句話落入嘆息,“我們的人生,從一開始就徹底毀了。”
所以只能以血還血,以命祭命。
塔尼亞張了張口,半晌發覺自己無言以對。
「座上女神泣不成聲
蠕蟲的毒牙鮮血淋淋」
塔斯德羅拎起嵌入地面的鐮刀,又說:“再見到你我很驚訝,你看上去過得不錯,曾經還是個小女孩呢,現在已經長到這麼高了。當然,更多的是慶幸,原來不是所有人都和我們一樣,生活在地獄之中。”
他的話語不含惡意,只有惆悵和感慨,像陷在泥沼中的人真切祝福著同伴獲救,那雙形狀鋒利的狼眼放鬆彎起,顯出奇異的溫和。塔尼亞抬頭,見他重新拉起鬥篷,掂了掂手中的鐮刀,“寒暄到此為止,我還要去殺人呢。當然,我不會傷害你,如果以後你有什麼不方便親手處理的髒活兒,可以來找我……希望最好還是不要有那個機會吧。”
話音剛落,頭頂的穹窿轟然炸開,落下來的是戴著紅頭罩的男人,還有脖子上被斜架著武士刀的塔倫納。狼人的身軀頓時緊繃,獸掌握緊鐮刀,身為地下僱傭兵他當然清楚紅頭罩是什麼來頭的狠角色,何況塔倫納還在他手中。
戰鬥一觸即發,身後的塔尼亞忽然拽了拽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用我當人質吧。”
“你的意思是要幫我們逃跑?”他低聲回應,“對面的人才是你的同伴吧。”
“你們也是我的同伴,永遠都是。”塔尼亞指尖嵌進手心,才勉強吐出完整一句話,“我已經自顧自拋下你們那麼久,你還要我再與你們兵戈相對嗎。”
“好吧。”狼人故作兇狠地一把抓過她,危險巨鐮直抵脖頸。即便隔著十幾米,狼人都能察覺對面的男人全身肌肉繃緊了,並開口道:“別碰她。”
“他很重視你,你有很好的同伴。”狼人在她耳邊輕聲道,又敲了敲鐮刀,抬高聲音沖對面說,“交換人質,皆大歡喜,成交嗎?”
對面幹脆利落地同意。
於是兩個人質相對著朝同伴走去。塔倫納注視著塔尼亞,塔尼亞也注視著塔倫納。她曾經的妹妹並沒有長高太多,理所當然的,殘缺不全的肢體和幼年受到的損害永恆限制了她的成長,還在實驗室時,殘缺的部分被義肢填補,生長拉伸的皮肉骨骼與形狀固定的義肢相磋磨,讓她幾乎每時每秒活在淩遲般的痛苦中,有時候用了質量不太好的義肢材質,金屬還會在貼骨的肉裡生鏽腐爛。
可是她那麼小的時候就很能忍耐了,一聲不吭蜷在床上,每每都是塔尼亞發現她過於緊繃,主動幫她揉按身體緩解痛苦。
她身上義肢充填的部分更多了,半張面孔覆蓋金屬,電子眼在濕潤眼眶中轉動,擴張,收縮,反映出最細微的情緒變化。最後仍是一言不發,沉默著互相擦肩而過。
「仙子摘下輕紗,紛紛起身
公認臺上悲劇名喚“人生”
主角便是“毒蠱蠕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