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著火箭筒的男人罵了一句髒話,轉頭看向那輛襲擊了他們的布加迪。車窗粉碎洞開,駕駛位上坐著一個少女,面具遮擋著只露出尖尖下頷,柔韌的身體繃緊,像張滿的弓弦。目光交錯的瞬間,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朝他扔來一個東西。
她說:“再見。”
磕掉噴頭的車載滅火器扔過來,壓縮的雪白粉塵一下子自破口噴薄,整個敞篷車內外頓時墜入濃霧深處,迷失方向的車子打著旋撞上路燈。
塔尼亞拍了拍手,放鬆油門。
蝙蝠俠和羅賓趕到時,傑森正將一枚□□扔進最後那輛越野車裡,又一躍跳下車頂,看著燃燒的車子走投無路撞開大橋護欄直沖河面。他吹了聲口哨,“派對結束。”
而迪克,他真的有在努力維護蝙蝠俠的對外人設,看著這一片狼藉、和氣焰囂張的壞蛋頭罩、還有布魯斯那輛被毀得差不多的超跑,嘴角硬生生繃住,保持著黑暗騎士恐怖暗影那數十年如一日、比西伯利亞凍礦更冷肅的弧線,低沉地念出:“紅頭罩。”
“你還有時間跟我閑聊?”紅頭罩朝河面一抬下巴,“再不去撈人就淹死了,即便是罪大惡極之人,也不會放任他們在自己面前死去——這不是蝙蝠俠的原則嗎?”
“……”不得不放紅頭罩大搖大擺蕩著鈎爪離開,迪克芯的蝙蝠俠轉向從車上下來的塔尼亞,維持著跟她不熟的高冷人設,言簡意賅道:“警察會送你回家,其他的事我會處理。”
“啊?好的。”塔尼亞才恍如夢醒,回過神來。
她從剛才起一直盯著自己的雙手。經歷方才驚險的生死追逐,她停下車,發現自己的雙手依舊平穩,沒有發抖,沒有出汗,甚至呼吸和心率都並未增快多少,仍然安靜而寒冷。
肌肉戰慄,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滲出冷汗,人體面對死亡與危險有一套天然的生理預警系統,而她的這套系統就像使用與磨損過度的遙控按鍵,遲鈍失效,連印製的標識都已模糊不清。
她撥出氣息,放下雙手。
隔天塔尼亞照舊回了學校。
學生失蹤的訊息被掩蓋,惶惶不安的陰霾並未蔓延到陽光之下,臨近畢業季的學校依舊熱鬧活泛,滿溢青春氣息。道旁的栗子樹隨夏日迫近滲出豔綠,金幣色的陽光穿過樹葉迷宮鋪滿地面,偶爾爬上過路學生的小腿,成為盛開在百褶裙擺上的染色印花。
塔尼亞參演的舞臺劇正排練得如火如荼,一下午的時間眨眼過去,她念臺詞念得口幹舌燥,終於等到導演老師喊停。
排練結束,塔尼亞回化妝室卸妝換衣服,桌上不知誰換下的裙裝戲服揉成一團。她想整理一下,剛拿起,一系列瑣碎的小物件就掉出來,耳環、項鏈、絲綢手套,還有細細長長像唇釉管的東西。
她撿起,正巧推門聲響了,加布麗爾提著外套,臉上妝卸了一半,花掉的赭色唇彩暈在嘴角,走過來有些驚喜地說:“我就說我把東西忘哪兒了,原來在這呢。”
塔尼亞把東西遞給她,“要一起回去嗎?等我換個衣服。”
“好呀。”對方一口答應,又伸出食指一撩她的下巴,誇張地感嘆,“親愛的,你真該多化妝。”
塔尼亞聳肩,“化了妝進實驗室不方便。”
“好吧。”
卸妝換好衣服返回宿舍,塔尼亞又臨時接到生活老師通知今天她值日,只得暫時跟加布麗爾告別,前往實驗樓。
實驗樓臨近聖女湖,由ab兩棟樓體並聯構成,這所學校裡的建築大多采取中軸對稱的結構建造。每天值日的學生需要打掃a棟一層常用的幾間實驗室,衛生間與水房在地下一層,塔尼亞得下樓去取打掃工具。
改建自古典教會的教學樓幽暗逼仄,閑置的地下一層彷彿煙癮重病患者那漆黑汙髒的肺。天花板下懸首示眾的老式燈盞散發昏黃,影影綽綽劃亮走道兩側緊閉的門,與一幅幅名人掛像,大多都已斑駁掉色,只剩“提燈天使”南丁格爾的畫像尚還清晰。
據說在上個世紀慈善修女會尚未組辦女子學校之際,這地下一層曾被用作教眾死後陳屍的墓室,腐朽死氣逐年沉積,也難怪這裡會是眾多校園怪談的發源地。
塔尼亞拐過幾個彎,在水房取了掃帚拖把和水桶,提著原路返回。昏黃燈光在黑暗裡垂死掙紮,時不時輕閃一下,路過掛著名人畫像的走道拐角,她心裡微微一動,一絲莫名的預感如淌進衣領的冰涼雨滴劃過後背。
這幅南丁格爾畫像,剛才是在這個位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