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媳婦眼疾手快往他懷裡塞了碗酒釀圓子,“昨兒給老許家扛糧袋的準是你,褲腳還沾著曬場的麥芒呢。”
她促狹地朝許瑤擠眼,鬢角銀簪墜著的紅絨球跟著晃。
薛寒喉結動了動,骨節分明的手指託著青瓷碗,桂花蜜的甜香纏上他袖口的松木味。
許瑤蹲身撿杯子時,瞥見他褲管下露出的軍用膠鞋,鞋幫上還沾著後山新翻的濕泥——那是採藥的小徑。
“聽說衛生所換了新藥櫃?”
孫志強陰惻惻的嗓音突然插進來,三姐跟在他身後,水紅的確良襯衫在暮色裡格外紮眼,“咱們薛同志真是好人,連木匠活都搶著幹。”
薛寒仰頭喝盡碗中甜酒,喉結滾動時牽動後頸結痂的傷痕。
許瑤想起那晚他扛著藥櫃撞開雨幕,雨水順著軍綠色雨披淌成溪流,木料清苦的香氣混著他身上的雪松味,在值班室地面積成小小的水窪。
“志強哥這話說的。”
許瑤突然站起身,發間野薔薇擦過薛寒的肩頭,“上回三姐摔了搪瓷盆,不也是薛大哥幫著焊的?”
她故意咬重“三姐”兩個字,看著孫志強臉色由紅轉青。
村長旱煙杆敲在供桌上咚咚響:“都消停!老許頭能下地走路是天大的喜事。”
他煙鍋子朝門外一指,“志強你帶著這位女同志,去把曬場的笸籮收收。”
三姐絞著帕子還要說什麼,王嬸突然舉起油汪汪的鍋鏟:“哎喲這野貓哪來的?”
黑黃相間的貍花貓正扒著三姐的網兜偷魚幹,驚得她尖叫著往孫志強懷裡鑽。
滿祠堂頓時鬨笑,不知誰喊了句“好個夫妻雙雙把家還”,臊得兩人落荒而逃。
晚風穿過雕花窗欞,吹散許瑤頰邊的碎發。
薛寒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後,溫熱呼吸掃過她耳尖:“你爹的止咳藥...”
他攤開掌心,油紙包著的枇杷葉還帶著露水,“晨露時摘的。”
許瑤接過時指尖擦過他掌心的繭,粗糲觸感激得她心頭一跳。
供桌上的煤油燈忽然爆了個燈花,將兩人影子投在“平安康泰”的紅紙上,交疊處恰似十指相扣。
“薛同志!”外頭突然傳來小護士的喊聲,“衛生所有你的加急電報!“薛寒轉身時帶起一陣風,許瑤發間的野花飄然墜落,被他下意識伸手接住。
粗糙指腹擦過柔軟花瓣,兩人俱是一怔。
許瑤望著他消失在夜色裡的背影,忽然發現那電報封皮泛著軍綠色——和上個月武裝部來人時的信封一模一樣。
祠堂橫梁的燕子撲稜稜歸巢,簷角銅鈴叮當,像是預告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