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何意?”
“若是還是,劉翁何必多此一舉?”魏鬱春的話簡潔明瞭。
“說得有理,但為什麼呢?”章念抓不著頭腦,有些焦躁,“那個叄到底代表了什麼呢!”
“如果杜老爺當日開的箱子,是偽裝成第三隻箱子的第四隻箱子呢?杜老爺一日只開一個箱子,劉翁能抄錄的便只有這個箱子的內容,這個內容的用處只有一個,劉翁可將第三隻箱子裡抄錄的內容換到第四隻箱子裡,以求讓第四隻箱子偽裝成第三隻箱子。”
杜詠覺得這實在是不可理喻,忍不住道:“我一日只開一箱,我也清楚地記得夜晚交賬的時候,明確箱中賬目總數與對應的箱子是一致的,他怎麼可能平白無故把其他箱子的賬目塞入眼前的箱子?箱子上的九竅鎖是不可能被外人開啟的啊!”
這也是困擾魏鬱春的問題,可她大大方方,好似將那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也摻了進來:“如果把箱子的位置調換呢?第四隻箱子和第三隻箱子對換,杜老爺你以為開的是第三隻,實際上卻開的是第四隻,而且第四隻箱子恐怕在老早之前,就被劉翁放入了他提前抄錄準備好的第三隻箱子的賬目,這種情況下,誰能辨清楚?”
章念大為震撼:“如此說來,說不定真正的第四隻箱子早就不知道換道哪裡去了!畢竟在對換第三隻箱子前,所謂的第四隻箱子,指不定還是用了塞了第四隻箱子賬本內容的別的箱子偽裝的!”
魏鬱春頷首:“若是如此,箱子的順序早被打亂了個透,杜老爺被蒙在鼓裡便罷了,劉翁與陽春菊卻不能被自己繞暈,他們之間定會提前交流好動手的方向。”
“也許那個叄代表的根本不是杜老爺當日所開箱子的編號,而可能是早不知所蹤的第三隻箱子的位置,抑或是用來偽裝下一個箱子的抄錄賬本所屬的箱子編號……總之,真相遠去,已經有些說不明白,只好模糊判斷了。”
杜詠貌似還不肯接受現實:“這……這怎麼可能?箱子內的賬本眾多,劉翁怎麼可能半年內就將他們全部抄完?”
章念心想劉翁都能騙人他自己只抄了一丟丟的賬本了,難道還不能再騙騙人,自己晚抄了一段時間嗎?
他不假思索道:“萬一他早就在很多年前就準備了呢?只不過他眼見快要得手,怕暴露,騙老爺您是去年才開始抄錄了的呢?早說了,犯人的話是不能信的!”
魏鬱春也道:“劉翁和陽春菊行動默契,他們完全可以透過熟練調換箱子的手法躲避你的懷疑,劉翁只需將每隻箱子賬目的總數記下,抑或是將上部分的表面賬目仔細偽造好即可了。多次行動後,劉翁只需要讓杜老爺看到當日所開箱子是滿的即可,至於其他箱子,恐怕早被暗度陳倉,搬了個空。”
杜詠身心俱疲,他默默抬手扶額,似有一股惡氣已從他腹中吞吐出去,他道:“竟是如此……”
魏鬱春緩緩垂眼,表示惋惜。
杜詠花了不少時間才接受了賬本失竊一事,現在又告訴他早在許久之前,他便被欺瞞,甚至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還無法察覺。身為家主,愧疚之感如同壓海的大浪快把他吞沒了。
魏鬱春委婉道:“這不過是我的一家之言,用松脂和繩子挪動箱子之事乃奇聞,我也搞不明白他們到底如何做到。”
章念不知從哪裡掏出來幾只小鋼蛋,圓潤不已,泛著油光,他俯身下去,在杜詠的幫助下,勉強翹起一隻箱角,認真道:“馮姑娘的想法聽起來像不可能的事,但我卻見過不少,幾年前大理寺修繕屋子,工匠就在難以搬運的重物下鋪設圓木等物,往前推滾,若是地面平整,甚至還能往地上鋪油,更好搬運。但杜宅這些寶箱做工特殊,正常人都覺得不可能會被挪動。”
說話間,他的鋼蛋們滾入了箱底,貴重的松脂經年不化,也蹭到了鋼蛋上,箱角放下,那沉重的箱子竟就在小巧堅固的鋼蛋的帶動下,變得晃動起來,若是用心推拉,箱子竟真會隨之移動!
章念自豪叉腰:“這鋼蛋都是我隨身帶的玩物,鋼蛋也好鐵蛋也罷,到處都有,不是稀奇東西。劉翁只要有這個念頭,就不難做到。”
“而且,這種辦法省力不說,夜深人靜,鬧出的動靜也不會大。”
魏鬱春:“那些綁在箱子上的繩子應當會被提前探出去,送到陽春菊手裡,不知繩子平日裡都藏在何處,一直都沒有被發現。”
杜詠聞言,頓悟起來,他望向四周,賬房的窗子除了架格後的後窗外,還有開口於前的四扇窗,其中最靠西側的窄小前窗,因外頭過於茂盛的樹木擁擠視窗,而常年不啟,久而久之,落的灰遠比他處恐怖。那窗子,從未有人故意往那裡走,反倒是劉翁,杜詠一天之內都看到他不止一次眼神往那處眇了。
他立馬指出了西窗的可疑處,章念和魏鬱春走去,果然發現了窗子有被人故意拉開的痕跡,畢竟積灰太厚,稍有動靜都會很明顯。
章念奇道:“每晚老爺你都會來鎖門啊,會注意不到窗子沒關嗎?”
杜詠汗顏:“不知……窗子窄小,屋子長,它又遠,的確不易注意得到。”
杜詠回憶起來只覺得記憶過於模糊,他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又道:“二位,實不相瞞,四月初二,賬房所有賬本全部失竊的當晚,我照常檢查當日所開箱子的賬本,那時我總覺得眼神有些暈眩,因而提前離去,第二日我就發現賬本都不見了。”
章念瞪大雙眼:“對啊!其他箱子被竊了倒還能解釋,最後一個箱子卻難!因為沒有其他箱子的內容能跟他對換了!就算劉春盛拿他提前抄好的內容偽裝也沒用啊!畢竟到最後,不管是真的賬本還是假的抄錄都會被帶走的!他甚至不會提前抄錄,因為吃虧!搬走了真的賬本已經夠累了,再有本事抄了一樣多的賬本又如何?還不是要再搬一次?!”
魏鬱春警覺起來,道:“劉翁轉移賬本說難不難,但一定需要時間和技巧,說簡單也不簡單,因為想讓杜老爺當晚放下警惕,其實很麻煩。”
章念懵了:“到底怎麼回事?!所以那天晚上,最後那隻箱子裡到底是空的還是滿的?”
魏鬱春沉默,然後突然問道:“四月初二晚上,杜老爺有沒有聞到一些奇怪的香味?”
章念知道她在懷疑什麼了——劉翁可能在賬房裡燃了龍骨香,所以杜老爺才會暈眩,甚至眼前還會出現幻覺。
好巧不巧,關闍彥在他們出發前,就將一些洞市搜刮的龍骨香的殘粉分了一些給他,他果斷掏出一隻小瓶子,動作快速,像個無所不能的百寶箱,他把瓶子湊到杜詠鼻前,他認真道:“杜老爺你務必仔細嗅嗅,這異香詭異,藏於無形,不容易被發現,第二日都能偽裝成普通的薰香抑或是花草香。”
杜詠嗅了一息,臉龐閃過一絲詫異的恐懼,緊接著複雜的情緒上腦,一時不知是不是惱羞成怒了,他不過聞了一下,頭腦便暈眩了,他顫抖道:“就是這種感覺……此物貌似混入了賬房白日就燻著的祛濕香裡!所以我無法察覺它的存在!”
章念和魏鬱春都頓悟了:“果然如此,四月初二晚上,箱子就應該空空如也了,杜老爺被幻象迷惑,這才讓您以為賬本是一夜之間就消失的!”
章念大嘆:“難怪這案子難斷!人人都以為是鬼怪作祟,哪裡顧得上什麼賊人兇手的啊!”
魏鬱春觀察著西窗和箱子們的位置,腦中幻想出陽春菊在外是如何挪動箱子的情形,此時她推翻章念之前的判斷:“劉翁發出訊息不難,但要想在箱子上抹松脂、綁麻繩卻難,因為這種事他藏不住,他沒辦法在杜老爺開門前就把那些東西收回來。所以杜老爺從未見過他對箱子做過什麼手腳。”
章念聞言,頓道:“不是他的話,他屋子裡怎麼會有麻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