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詠附和:“是,賬本就是在一夜之間消失的!”
“不可能。”
魏鬱春卻斬釘截鐵地道。
“數量龐大,生人勿進,怎麼可能會一夜消失?”
“那馮姑娘該怎麼解釋這些?”章念奇道。
線索還是不夠,魏鬱春清楚地意識到這個致命的缺陷,她不得不尋求更多的幫助,她問杜詠:“杜老爺,劉春盛除了擺弄書架外可還有其他奇怪的動作?他可還有留在杜宅的遺物?”
她一下子問到了點子上,杜詠挨個兒回答她:“抄錄賬本可算?”
“半年來,他一直以記性不好、怕出紕漏為由,提前把當日的賬目抄錄下來,帶回自己的屋子揣摩。但我如今才知他一直在騙取我的同情,所以,這些抄錄的內容他到底還用去做了什麼,必不是好事。”
章念皺眉:“他抄了多少?”
杜詠搖頭:“不知,劉翁走後,賬本失竊,我搜過他的屋子,找到了幾本,並不多。”
魏鬱春頓道:“劉翁不會不知這些遺留下來的冊子會成為他的弱點,他明明有機會帶著它們一起走,卻還要故意遺漏幾本下來,怕是做戲給眾人看。讓你們覺得他不過只是個抄錄了零星部分的可憐先生……他既從半年前就開始籌劃,抄錄的內容不可能只有那麼多。”
“還有一種可能,”章念畢竟隨同陶明案,“他在包庇幫兇,留下的不僅是冊子更是證據。幫兇嘛,不多說,除了陽春菊還能有誰?”
杜詠驚駭,他趕忙將所有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從心窩子裡掏了出來:“劉翁還留下了半截打過結的麻繩。”
章念和魏鬱春齊齊眼睛一亮,絕不肯放棄任何一點線索:“杜老爺,那麻繩在何處?”
杜詠出去一趟吆喝一聲,一個下人匆匆從外院跑進來,手裡攥著的正是章魏二人眼巴巴的重大線索。
杜詠莊重地將麻繩遞到魏鬱春的手裡,章念虎頭虎腦地湊過來,三人齊齊垂首揣摩這跟看似平平無奇的繩子。麻繩粗糙,在魏鬱春略布繭子的手中躺著都不安分,還摩得人手掌皮癩癩的。麻繩子已經斷開,可一段卻長著個疙瘩似的死結,繩子很糙,邊上有一圈一圈的花紋,但那些花紋好似被什麼東西故意摩擦過,損毀得像只斑禿的狗,脆弱得叫人一模就連連求饒,抖擻一片末子。
章念瞧了半天愣是沒看出個好歹,看著一臉入神的魏鬱春不免難堪:“漂亮姐姐,看什麼呢?”
魏鬱春摩梭著繩結,她前世過得簡樸,除了看書便是寫詩,閣樓裡一堆舊書與她所作的廢紙,母親常常牢騷,讓她莫要將這些東西亂丟,於是母女兩個總是會找來那種最最廉價又最最結實的麻繩,將那一摞摞的重物捆起來。
挪動書山詩海時,她們就抓著繩子的一段拼命往一個方向拽,久而久之,繩子磨損老化,就會生出一片一片這樣白花花的粉末。
關闍彥不食人間煙火,杜老爺錦衣玉食一輩子,而章念則是個還沒怎麼出世的粗心少年郎,估摸除了陶明案外,沒人比她還熟悉這樣的繩結。
想罷,魏鬱春道:“繩子很結實,如果不是被重物故意拖曳摩擦過,不會造成這麼嚴重的損傷。”
她旋即將目光放到賬房裡,四顧後,發現能被稱得上是重物的就是那十隻寶箱了。她招招手,眾人跟隨過去。她拋開繩子,挑了一隻大箱子左右端摩,若是看不到的地方,還會請杜詠和章念幫忙搭把手,果然,她在箱子上找到了隱沒於木屑灰塵中的摩擦痕跡,那些痕跡分明不算老,形貌窄長,與麻繩勒痕匹配。
她道:“因為箱子年代久遠,外表磨損多,所以即便有人注意到了這些痕跡也不會將它與麻繩聯系起來。”
此時,去觀察其他箱子的章念開口道:“這個箱子上也有!”
杜詠和章念立馬將所有箱子都檢查了一遍,居然發現每個箱子的截面銜接處都有相同的磨損痕跡,同時,每隻箱子的箱底都還抹了松脂。他們已然明白了問題:“每個箱子都被做過手腳。”
“杜老爺可見過劉翁對箱子做出一些舉動?”
杜詠沒有半分遲疑,旋即搖頭。
“並且抹松脂、勒箱繩的人只會是劉春盛,但他怎麼可能在一天之內就做完這些手腳?更何況杜老爺和杜明堂幾乎是常呆於賬房的。”章念一邊提筆,一邊補充道。
“所以賬本不可能一夜丟失,”魏鬱春目標極其明確,未曾被那些賊人制造的玄之又玄的表面幻象迷亂判斷,她沉靜道,“杜老爺所以為的懸案,其實是賊人希望你認為的,只有這樣,你才永遠看不透玄乎背後的真相,永遠斷不出案子的本質。”
“松脂與繩子到底有什麼作用……”
“劉翁為何要抄錄那麼多的賬本內容……”
“劉翁為何要告訴幫兇陽春菊當日杜老爺所開的箱子是哪隻……”
諸多疑惑在魏鬱春的腦海中彙聚成一張浩瀚神秘的網,她思路聯結,勉強說道:“松脂只有陽春菊才有,否則不可能在劉翁這裡半分油點都找不到。陽春菊在外,劉翁對箱子的所作所為只可能是由陽春菊一手操控利用的,他還要劉翁每日告訴他箱子的具體編號。應是陽春菊透過劉翁發出的資訊,安排他對指定的箱子做出手腳。”
章念:“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好生奇怪,舉個例子,難不成劉翁放出訊息今天要對第三隻箱子動手,陽春菊得令後就開始行動?怎麼行動?繩子松脂都在裡頭的劉翁手裡呀,他在外頭能幹什麼?也是能放訊息嗎?但是放訊息的人主要是劉啊,他還能提前預判杜老爺開的箱子是哪個?”
杜詠抖了抖眉心,他有些顫抖,彷彿是被什麼天大的秘密沖擊過了一般:“章小兄弟說到點子上了,陽春菊便是無心也是能提前預判我的動作的。因為我的確有依次往後開箱的習慣,生怕亂了順序。第一日我開的是第一隻箱子,他怎麼會不知我後面要開哪隻呢?”
章念愣住:“這……”
“那劉翁還放什麼訊息啊?要開哪知箱子不都是人盡皆知的事了?!”
他覺得不可理喻,甚至還被這只燒腦的案子折磨地險些頭暈腦花。
然魏鬱春卻一語驚人,將眾人點醒:“那隻能說明,第三隻箱子早就不是原來那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