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他也發現了魏鬱春出來的身形。
她繞了偏門,那裡栽了幾叢果樹,夏日促長,果樹緊緊挨著對方,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樹牆,嚴絲合縫的,人站在對岸,互相看不見互相。
關闍彥就是藉此機關,悄咪咪地躲在樹牆另一側,跟著魏鬱春的動作一起行徑,一會兒故意放出腳步聲,一會兒又將動靜藏起來。
他是在試探對方。
樹牆出現了一個缺口,二人都有些猝不及防,畢竟黑夜難防。
魏鬱春透過縫隙,看到了黑夜裡的一叢別樣的顏色。
關闍彥站得還比較遠,在那處顯得身影微綽,好似被無形削去了大半邊肉一般,偏偏削的又是兩側的,高度依舊不減,顯得他有點像只可怖的鬼影。
恰好,他也的確是魏鬱春此時最不想看見的人。
她腦子一片空白,畢竟想要迅速從方才那個環境脫離是很難的,她怔然,似乎還忘記了她已易容的事實。
而關闍彥也撿了這個空子,瞥到了那張他此生斷不可能再認錯的容貌。
那一瞬間,好似做夢一般。
年少時分,閣樓之上,那個抱著書卷嘆息著“臥雲”之惑的少女,恬靜而珍奇。
本是多年前驚鴻一瞥後就唸念不忘的模樣,再見一次,他怎麼可能想不起來呢?更何況他本就不願忘記這些美好,只是世事變遷太快,他不得不將自己的貪歡之慾收斂起來,扛上責任,奮勇向前。
他彷彿還未從中抽出神來,腦中唯有當年那一句句承諾——
“爹孃,魏家最漂亮的小姐是誰?”
“那我肯定能找到她了……”
沒想到這些斷續太久的故事,並未成為一紙空文……
他真是蠢,什麼魏瀾清……他居然被騙了這麼多年,還差點真將其當作故人。
那件難以跨越的心坎——“未婚妻”,也本是莫須有之事。
他被騙得好慘,陰差陽錯,千種萬種,他已不敢想象自己跟魏鬱春錯過了多少次。他本有太多疑惑想要問出口,既是欣喜的,可也是錯愕的,甚至還是不敢置信的。他甚至沒辦法共情以往傲縱而目下無塵的自己,時在南禺,他還對她百般刁難,雖然……現在好像依舊如此。她甚至還越來越討厭他了。
他也是沒辦法理解,為何當他以為故人是魏瀾清的時候,他卻生不出這般異樣又精彩的心情。
反而換了人,他就瞬間變了性子?
怪,真是怪矣!
他來不及想,因為縫隙之外的女子已經逃逸。
魏鬱春瞬間清醒,她著急忙慌把臉上那張麵皮揭開,又用袖子為自己搓幹淨形容。她原路返回,把自己丟在地上的外裳重新披上,她又變回了身材臃腫甚至說有些魁梧的模樣。
她心虛不已,但也清楚自己若不趕緊歸隊,必會撞上府裡的人,處境困難。她安撫自己,關闍彥那時站得遠,不一定真的看到了她的臉。
可就算看到了又怎麼樣?!
關闍彥又從未見過她前世的模樣,他要是非要追問,她完全有機會迂迴,有何可懼的?!
如此說來,她還慶幸起來,自己剛剛沒有趕快揭下面具,畢竟比起叫他看到前世的面容,現在的模樣被看到了才更可疑吧?
他只認識“馮迎春”,又不認識魏鬱春。
她以為自己處心積慮,實際上卻天真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