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有好幾個遭了失子之痛的,的確被魏鬱春說中了心事,心虛起來。還有一些過來湊熱鬧的村婦,她們都是在魏鬱春這裡寫過信件受過照拂的,此時一番話竟讓大家都羞愧起來,眼神之間皆是閃爍。
領在前頭仍在哭鬧嗚咽的村婦,見眾人再度沉默,幹脆“噗通”一聲猛坐在地,嘴裡的嚷嚷聲清晰了起來:“為什麼我家孩子之前都是好好的,方來你那撈什子的學堂,一夜過去人就突然沒了?!”
“要不是你辦那小學堂,我們家孩子就不會沒了!”
一夜之間,除了不知名的乞丐野孩,還有王家的兒子,其餘丟了的孩子剛好五個。一個婦人聲起,其他四個同樣心急如焚的婦人齊齊哭叫起來。她們的丈夫早已強忍著淚意,手裡的農具被握得差點粉碎。
大家面對突然發生的大事,沒一個肯冷靜的,他們早就急於尋找一個發洩情緒的視窗。作為頭號嫌疑分子的魏鬱春,自然就成了這個視窗。
村人們的情緒再度被調動起來。
竟然還有人扯起了鬼神之說,這群人多是先前想要猥褻馮迎春卻未果的流氓痞子。
“我看這馮大娘子幹了壞事後,還能張口閉口的發誓個不停,多冷靜啊,她立在這裡,就是身上傍了鬼!鬼怕生氣陽氣,所以晚上跑出來佔了身子作祟村子!那些孩子就這樣被吃幹抹淨了吧!”
村中風雲莫測,即便村風民風再淳樸的古溪村人,也躲不過人心愚昧的千古桎梏。一旦真發生了危及人們利益生命之事,站在輿論中央的人,就只能等待被千夫所指的命運。這種時候,尋日只會耍滑鬧事的流氓地痞說的話,都變得分量十足。
村人們梗著脖子,悲憤不已,亦不分青紅皂白地跟著他們罵起了魏鬱春。
“妖女”一詞淹沒了整個馮家,任馮家夫婦和魏鬱春說什麼,都沒人肯聽了。圍在院外面的圍欄終究被沖破了,一群人烏泱泱地踩滿了院子,把躲在竹簾後偷看的馮巧兒嚇得直接哇哇大哭起來。
“這都是些什麼歪理……真是被人當刀使了都不知道。”
連一直呆在雜物間靜觀其變的關闍彥,都忍不住罵起村人的愚昧。
真當他準備出去攔人的時候,人群後傳來好幾聲叫喚。
“壞了懷了!王家出了大事!”
來人是一對夫婦,住在王家旁不遠處,今早應是想來湊馮家的熱鬧,順便知會王家一聲,誰想一進去就看到了不該看的髒東西,頓時嚇得丟了魂,趕到古溪村人群最多的馮家傳播起恐懼的心情。
這對夫婦還算年輕,估摸不會超過四十來歲。
兩人身強體壯的,現在甫一停下奔跑,四隻腿就和耄耋老人一般打顫不止,雖的確叫人覺得可憐,但滑稽也是真的滑稽。
這對夫婦面相就是個浮躁多舌的樣子,果不其然,都招村人嫌。
人群裡先有暴躁的男人女人罵道:“咋咋呼呼的造的什麼孽啊?!”
年輕夫婦眼看就要哭出來,他們哽哽咽咽起來:“王家死了人啊!那個王氏死得忒慘了!就……就這樣整個人趴在爛地裡,渾身都是血啊!”
立在雜物間門後的關闍彥眉梢沉氣漸起,面色也升起了慍色。
他在心中冷冷盤算:“哼,那病妻王氏果真也被當作了棋子……這下事情還真不好辦了。不過也好,剛好能借此理由,光明正大去王家探查一番。”
遠處的魏鬱春似也有將計就計的打算,她抓著風口,高聲而呼:“一夜之間就出了這麼多大事,大家非要說孩子們的失蹤與我相幹,那王家那邊的怪事豈不是也想一起扣我頭上來?”
“王家與我家相距如此之遠,我一個女子是怎麼神通至此,一邊殺人一邊偷孩子的?!這兩樁事分明是旁人所做,你們不能因為小學堂一事就死死盯著我不放。難不成要指責我的幫兇,是一對瘸了腿的老夫婦,和一隻才八歲的女娃娃麼?!”
一些知曉馮家多出一個壯男定的村人們突然來了勁,說道:“最近,你家不是剛來了個來歷不明的男人麼?我看他就是可疑,不然怎麼一來就出了這麼多事?!”
自從昨晚被魏鬱春威脅後,關闍彥就知道自己會有被推上風口浪尖的這一天。
他也早就呆不住了,剛好要出來透透氣,於是果斷推開屋門,嘴角含笑而道:“忘了和諸位父老鄉親說了,我啊是馮家的遠房親戚,哪裡來的來歷不明之說?還有,光在這裡懷疑有什麼用?這樣吧,村民們帶路,我跟後面看看去,才能洗清我們馮家的嫌疑啊。”
他甚至還特意給自己安了個方便見天光的身份,不知情的馮家夫婦雙目大瞪,嘴中囁嚅動著,卻被魏鬱春示意不要說話。
村民們沉默了半晌,想要反駁卻沒理,於是忍氣吞聲著帶路,一幫人浩浩蕩蕩地踏著泥路前往王家。
途中揚起塵土無數,把諸人原本黑臭著的臉糊得如同地獄羅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