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宜道:“傅小侯爺,勸你趕快棄暗投明,束手就擒。”
傅溶充耳不聞,又劈了十幾支羽箭。放箭阻止了他靠近城門的步伐。他背負著軍令狀,今夜必破此門。張宜道:“你傅家滿門老小,一百餘口人,全在我們手中。你若不降,別怪我們對他們不客氣!”
傅溶接住斷箭,反手一擲。箭頭直奔城門而去,沒入張宜眉心。張宜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眥欲裂,七竅流血。統帥就這麼死了,旁邊副將陡然慌了神。守軍軍心大亂。
傅溶以劍指天,戰袍隨風飄揚,大喝道:“隨我攻城!誅殺逆黨!”
幾十人簇擁圓滾木撞開了城門,殺聲嘶吼。龍騎軍魚貫而入。守軍被踩死捅死不計其數。兵敗如山倒。長安對他的故人敞開了大門。
傅溶跨過城門。很久前,他從這座城門落荒而逃,離開了家園,去往邊疆。他以為自己能忘掉傷痛,建功立業。龍騎軍大多是良家子出身,與太子緊密捆綁,世居長安。秦愫繼位後,對這群太子嫡系趕盡殺絕,當然沒有放過他們的家人。
龍騎軍原本三萬人馬,現在只剩下七千人左右。他們每個人,都與秦黨有血海深仇。
“殺!”
“殺光逆黨!”
“為親人報仇!”
白色羽鴿橫過長空,落到柳章手臂上。
柳章摘下白鴿腳腕繫著的紅絲帶,道:“傅溶成功了。”
楊玉文騎著馬,肩扛大刀,笑道:“不到一個時辰,這小子還有點能耐。”
柳章抬起手,白鴿騰躍而起,飛向夜空。三十萬大軍列隊整齊,寒光鐵衣,像沉默的山。隨著楊玉文一聲令下,山流動了起來,朝長安壓去。雲層間隱動的天雷發出沉悶的咆哮聲。大地無形震動。白鴿貫穿了黑夜。
江落一步一步走到宮門前。她渾身是血,身體半妖化,比人形模樣高大許多。走起路來地動山搖,青磚碎裂。傳遞著不詳的訊號。守門的侍衛仰頭望著這尊恐怖的妖怪,緊緊地握住手中兵刃,不敢輕舉妄動。江落踩死他們跟踩死一隻螞蟻那樣容易。
她沒理會這些微不足道的侍衛,目光越過宮牆,尋找什麼。
皇宮之中,最高的建築不是崇明殿,而是摘星樓。星官常於此處夜觀天象測定吉兇。秦愫身著龍袍,孤身一人,立在摘星樓之上。
她的位置和江落差不多高。
兩人隔著大半個皇宮,都看見了彼此的存在。
妖王高大巍峨,女帝影子單薄。她們看起來力量懸殊。秦愫卻是更體面的那一個。她衣裳幹淨,頭上戴著一支不合身份的蝴蝶簪子。
秦愫遙遙注視著妖王龐大身軀,原來妖是這個模樣。
秦愫很少離開長安,沒有親眼見過大妖,只在書上見過,聽人說過。人把妖怪描繪得那般猙獰怪誕。如今一觀,竟覺平平無奇。獸而已,與山川湖泊,星辰日月,又有何異。秦愫放下七情六慾後,連情仇嫉恨都淡忘了許多,問道:“是你師父讓你來殺我嗎?”
她聲音不大不小,從風中清晰傳來。
江落道:“不,是我自己。”
秦愫心下了然,所有疑團,悉數解開。
柳章捨不得讓徒弟攪進人間的戰局,江落自願為師父入局。他們之間,並沒有嫌隙。
秦愫曾目睹柳章蒙受奇恥大辱。
那樣了,柳章也沒有殺掉江落,足以證明他留有餘情,並不那麼清白無辜。
城門已破,傅溶和楊玉文已經殺進來。秦愫與江落的對抗,已輸兩局,還有最後一局。
黑色霧氣從秦愫頭頂緩緩升起。大魈吸食了滿城新鮮的屍氣,暴漲數百倍,形成一個巨大的骷髏頭,懸停在皇宮正上方。黑色夜空之下,江落與這只鬼氣森森的龐然大物對峙。天地變色,狂風大作。江落做好了戰鬥準備。解決掉它,師父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滿城屍鬼怨靈,齊聚大魈一身。
江落拔地而起,沖向天空。耀眼虹光自下而上生長,如擎天支柱。那根細長的虹光長達百餘丈,上接蒼穹,洞穿雲霄。烏雲翻滾雷霆怒號。末端尾跡離大地越來越遠,最後凝結為一個光點,宛如星辰。光點從天而降,似流星曳尾,撕裂蒼穹。
那顆紅色的星星異常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