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姐弟 “姐姐就是我的命。”
皇宮內有一溫泉行宮, 其穹頂星夜漏光,狀似月牙,又名月宮。乃梁皇為陳妃所建。
陳妃即柳章之母, 大梁有名的後妃之一。其容貌冠絕天下,承寵後連升六級, 以漁女身份越過祖宗規矩直接封妃。她生得做妖妃的資質,性情卻默默無聞,是個寡淡之人。盛寵過後很快被喜新厭舊的梁皇拋在腦後。
月宮進了一茬又一茬的新人,原本的主人漸漸被遺忘。
陳妃死後, 行宮荒廢多年, 直到秦愫稱霸天下, 重開殿門。這兒水熱風暖, 是皇宮最暖和的地方。下了一場秋雨,秦愫從楚王府回來後,寒意侵骨。她徹夜失眠,綽朝一日。
秦業舉著笏板,帶著十萬火急的戰報, 在崇明殿等了半天。他來回踱步, 神色凝重。
匆匆趕來的侍女朝他行禮, 回稟道:“三公子, 陛下明日也不上朝。”
秦業用不容置喙的語氣道:“我必須立即會見陛下!”
侍女面色猶豫, 道:“陛下吩咐過, 誰也不見。”
秦業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侍女從小跟著秦愫,出身秦府, 是她的心腹。秦三公子是陛下為數不多信任之人。侍女環顧四周,見沒人,低聲道:“三公子, 陛下病了。”
秦業道:“什麼?”
好端端的,怎麼會病了。秦業隨著侍女進入後宮,步伐匆匆,趕往溫泉行宮。聽說秦愫去了一趟楚王府,放火燒房子,回來後便精神不濟。秦愫屏退眾人,獨自待在行宮裡。任何人膽敢闖入,格殺勿論。陛下的命令誰敢不從。
侍女擔心秦愫安危,這才把訊息擅自做主透給了三公子。興許三公子能勸一勸。秦業在來的路上反複思考,想不明白有什麼事能把秦愫打擊成這樣。二姐姐絕非軟弱之人。他三步並作兩步,無視禁令,跨上臺階。推開了殿門。
層層紗幔隨風舞動,下擺曳地,水聲傳來。
秦業扶開層層紗幔。巫山雲繞,熱氣翻湧。他急於確認秦愫是否有事,忘了為人臣子和弟弟的分寸。沖到最後一層,才猛然驚覺。秦愫就在溫泉旁邊。他垂下眼睛剎住腳步,什麼也不敢看,輕聲道:“二姐姐?”
透明紗幔後,無人回答。秦愫趴在地上,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秦業實在擔心她的安危,小心翼翼抬起了眼皮。只是一個朦朧注視,他發現,秦愫衣裳完好。鬆了一口氣,掀簾而入。他將秦愫從地上扶起來,看見她的手腕割了一道口子,架在水池邊。
傷口幹涸。水池卻是粉紅色的。
秦業大駭,探她脈象。秦愫氣血兩虧,脈搏微弱,臉色蒼白如紙。他把她攬在懷裡。活了二十多年,從未如此恐懼難安,慌亂無措。“傳太醫。”
他出口的嗓音都在發抖。來人,快來人,救命。秦業差點高喊出聲,誰來救救我二姐姐。懷中人忽然動了下。秦愫抬手捂住他的嘴,道:“別喊。”
秦業驚悸道:“姐姐?”
秦愫道:“太醫救不了我。”
她的聲音氣若遊絲,幾不可聞。秦業看了看她的手腕,滿眼心疼,“姐姐為何要……”
秦愫閉了閉眼睛,緩過氣力。她知道秦業誤會了,“我沒有自戕。”
秦業道:“那是為什麼?”
秦愫藉助他的支撐,緩緩坐起來。她面朝池水,影子在紅色水面上顫顫巍巍,似血中觀音。秦愫身著白衣,長發散落。水中流動的黑影扭曲、纏繞,盤旋在秦愫頭頂。時而變作巨蟒時而變作骷髏頭。“以身飼虎,總要付出些代價的。”
秦愫垂下目光,用寬大的袖袍蓋住手腕傷口。水中鬼影卻流連忘返,仍不知饜足。秦業的目光複雜難言。他意識到,秦愫在放血喂養這些東西。
若非如此,一介肉體凡胎,如何能操縱惡鬼。
“可、可是……”秦業隱約知道這些事,從未細問,怕被視作僭越,“魈由胎靈煉化而來,是我們的血脈至親。她怎麼忍心傷害二姐姐?”
秦愫道:“她都沒有出生,怎麼認得我是她姐姐。”
血脈是她們唯一的聯系。秦愫只有這個辦法,控制魈。她早已踏上一條不歸路。秦業陷入強烈自責和悔恨,急忙道:“二姐姐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本可以為你分擔。”
秦愫道:“你不是楊玥生的,她不會認你。”
秦業身形僵了片刻。血色池水倒映著他和秦愫的身形,如此近,又那麼遠。明明她就在他抬手就能觸碰到的地方。魈對他充滿敵意,露出了爪牙。秦業無法靠近她。他如鯁在喉,盯著秦愫一片髒汙的裙角,很想撿起來握在手裡,就像小時候做的那樣。
他蹣跚學步,牽著姐姐的衣角。牙牙學語時,盯著姐姐的嘴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