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園臉色難看得像個死人,他說道:“小師妹,謝謝你救了我。”
江落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打死這個傀儡?”
林園道:“你做得是對的,沒有錯。”
如果可以,他情願用自己的命,去換師父的命。
但師父已經死了。他想自欺欺人也做不到。林園失魂落魄往南邊走去,一瘸一拐,衣裳髒汙。江落問道:“你要去哪?”
林園道:“去找師叔,把這裡的訊息告訴他。”
江落想了想,決定護送他一段路程,免得再遇到危險。兩人沿著岸邊行走,救下了掛在浮木上的船伕。船伕命大,上岸唸了幾十聲阿彌陀佛。真正從鬼門關回來,才知道有些錢不能掙。江落對林園道:“明明是我們救了他,他為何謝謝佛祖呢?”
林園沒接話,像是沒聽見。江落的話掉在了地上。這位師兄素來爽朗張揚,喜歡閑談。江落主動開啟話頭給他發揮空間。他卻不想說了。
世人皆愛求神拜佛,可佛祖若真的有靈,怎麼會讓一個徒兒從師父身體裡掏出那麼多傀儡絲呢。林園抓著自己的劍,像只孤魂野鬼,只知埋頭趕路。人還是那麼年輕,卻不似當年策馬奔向玉山時那般意氣風發。
江落道:“我只能送你到這裡。”
林園走出了幾步遠,好半晌才聽見。他頓住腳,回頭望向江落,“你不去找你師父嗎?”
江落道:“我有更重要的事去辦。”
她要為師父解決後顧之憂,徹底鏟除掉大麻煩。與林園匆匆相逢,分道揚鑣,他們有不同的責任,朝著相反的地方走去。林園趕上師弟們的隊伍,與大家彙合。
溪亭問他師父去哪了。
林園告訴大家,師父悟出大道,已經看破紅塵,往西方雲遊,這人世間的一切與他再無掛礙。他歸期不定,讓弟子們好好修煉。師弟們面面相覷,這也太突然了。不過師父行事放誕不羈,本就跳脫,臨時起意一走了之也像他的作風。興許哪天受不了雲遊的苦頭,就回來了。
大家接受了林園的解釋。
夜間睡大通鋪,溪亭心思敏感,翻來覆去沒有睡著。
他問林園:“大師兄,師父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林園輕聲道:“會的。”
到了南邊地界,早有柳章安排的人前來接應。繞過前線,抵達隱蔽安全所。林園將師弟們安排妥當後,獨自去見柳章。他將來龍去脈交代幹淨,跪在師叔面前磕了三個響頭,雙手奉上長劍,道:“弟子無能,未能保護師父周全,罪孽深重,請師叔裁決。”
柳章聞言,緊皺眉頭再未松開。自從收到林園來信,他便心神不寧,讓他們日夜兼程南下切莫逗留。可最終還是出了事。柳章扶起林園,道:“這不怪你。”
林園長跪不起,面色痛苦自責。柳章頓了片刻,松開手,由他去跪。師父死了,徒弟理應發喪戴孝,眼下時局艱難,林園怕師弟們驚聞噩耗難以接受,暫時瞞下此事獨自承受一切,是他作為大師兄的擔當。
張道長死後被做成傀儡,連最後的尊嚴也不能保全。林園希望師弟們記住師父最好的一面。他苦心孤詣,到了柳章面前,再也支撐不住,哭聲道:“師叔……”
柳章扶著桌角轉過身去,袖中手指用力攥緊。只聽身後哭腔壓抑,聲聲抽泣。他閉上眼,強行壓下萬般哀痛。桌前擺著一壇杜康。
師兄愛喝酒,這一壇是特意為他準備的。兩人上回喝酒,好像還是在徽山。張道長許多次放話說不醉不歸,總被耽誤。柳章揭開酒壇,對著窗戶,將酒水緩緩淋在地上。
今天,無事相擾,師兄可以喝個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