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獻寶 “我要你去南邊投靠柳章。”……
張道長慚愧地低下頭去。一把年紀了, 混到這份上。出門被百姓罵,在家被徒弟罵。進宮還得被秦愫指著鼻子罵。風光榮耀只是一瞬間,隨風而去。他又變成了潦倒落魄的糟老頭。從前柳章還會維護他, 但現在,他孑然一身。
張道長道:“臣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肝腦塗地,絕無二心,請陛下明鑒。”
秦愫道:“你這般無能,我留你有什麼用。”
張道長尷尬道:“總會有些用處的。”
秦愫道:“我要你最後做一件事, 做好了, 我便放過伏妖司弟子。”
張道長受制於人, 沒有二話, 道:“陛下吩咐就是。”
秦愫道:“我要你去南邊投靠柳章。”她從袖中取出一枚藥丸,放在桌上,“讓柳章吃下這個。”
張道長瞥了眼藥丸,面色凝重,道:“控魂丹。”
秦愫道:“你眼力倒不錯。”
張道長精通煉丹術, 整日跟丹爐打交道。他見識過太多的毒藥。控魂丹可名列前茅。吃了這東西, 神魂俱失, 會變成一具行屍走肉。秦愫竟然要拿這麼惡毒的辦法去對付柳章。張道長始料未及。雖然他想保全弟子的性命, 但從沒想過要去害柳章。
秦愫心狠手辣, 至少對柳章留情。沒想到她無所顧忌什麼都不在乎了 。張道長通體生寒, 暗中罵娘,臉上擠出笑容道:“陛下馭人有方, 何必用這麼個法子。柳章吃了藥,就不是柳章了。陛下得到一具聽話傀儡,有何意義。”
秦愫道:“聽話些, 也好過給我添麻煩。”
南邊戰事不利,已經對北邊的政權形成巨大威脅,必須想辦法釜底抽薪。
柳章對於秦愫來說,既是朝思暮想的情人,也是棘手的大麻煩。拿下東州後,戰線一直在往北推進。柳鐘麾下投靠者眾多,得了楊玉文更加如虎添翼。相較之下,能夠死心塌地為秦愫效力的將才屈指可數。大多是些牆頭草,極易倒戈。
先前出了一個許思平,後來冒出許許多多的許思平。
秦愫得國不正,民心不在她這邊,她施恩賑災所立起來的仁愛名聲,彷彿空中樓閣,一吹既散。市井傳揚她神女下凡的輿論,也淹沒在妖女禍國的浪潮之中。她當上皇帝,所下的每一筆苦工,都在被逐一瓦解。其中有薛凜的功勞,也有柳章的功勞。
傀儡太子佔盡了仁孝大義的名頭,舉著複國大旗。無數人為他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他師出有名,名正言順。而秦愫背後其實空無一人。一直以來,她依靠的都只有自己。
她是竊國之人。
如果時間再長些,做出些實打實的政績,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可是風浪巨大,這艘剛下水的船很快就變得千瘡百孔,風雨飄搖。她再厲害,也不可能跑到戰線上禦駕親徵,主導每一場戰事。南邊的鯨吞蠶食會讓她越來越被動。她的自負在柳章處碰壁。她急於控制他,因此找上了張道長。
秦愫這下一支牡丹花,端詳著,道:“你說,如果當初我與柳章成婚,他會擁戴我嗎?”
張道長很想昧著良心說假話,可說不出口,這是道送命題。他絞盡腦汁,“這個……如果陛下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我想師弟他……他可能會願意吧。”
秦愫花了很長時間去琢磨柳章。說他逆反吧,他身體裡流著皇家的血,受盡打壓,從未想過抗爭。說他忠貞節義,他又為了屏山縣百姓跟朝廷唱反調,險些搭上一條命。
秦愫看不透這個人,她一直認為,柳章骨子裡並不忠君,他忠於一種強權下的穩定秩序。只要百姓能在這個秩序下安居樂業,誰當皇帝都可以。
“他為何不擁戴我?”秦愫有些想不通。
“陛下高看他了,他只是個迂腐的俗人而已。”
秦愫冷冷笑了一聲,“是嗎。”
張道長道:“陛下不必把他放在眼裡。他沒那個福分。”
她是皇帝,天下至尊。不必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區區柳章,又算得了什麼。這話張道長說得很對。秦愫將牡丹扔了,踩在腳下,道:“去南邊,把他帶回來。”
歸根結底,是要柳章做她的階下囚。張道長心中充滿唏噓。師弟明明是個十分體面的正經人,不知道造了什麼孽,怎麼誰都想霸佔他,囚禁他。張道長無法抗命,迫不得已收下了藥丸。
秦愫起身離開花園。
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張道長心想,這是秦愫最後一次召見他。如果沒有帶回柳章,她不會再讓他進宮面聖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張道長上前道:“陛下留步。”
秦愫回過頭,敏銳道:“你想反悔?”
張道長道:“非也。臣有一物,是楚王昔年所贈,特來獻於陛下。”
說著,他趨步向前,畢恭畢敬,奉上了瓷瓶。秦愫暗覺有異。好端端,獻什麼寶。宮中上回殺了一批刺客。張道長難道也想效仿圖窮匕見嗎?
蠢貨,陽奉陰違。
秦愫受夠了這批自以為是的牆頭草。敬酒不吃吃罰酒。張道長出手的一瞬間,秦愫眼中殺機畢露。身體中的怨鬼猛然發作,沖倒了他。張道長應聲倒地,七竅流血。手中還未開啟的瓷瓶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瓶中空無一物,泛著縷白煙。
白煙裹挾著血氣,散發著古怪味道,鑽入她眉心。秦愫猛然閉眼,偏過頭躲避。這老匹夫藏了一手。侍女沖過來,扶著秦愫的手臂,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