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破裂 是她丟掉了師父。
行軍須得掩人耳目, 避開官道,往深山老林裡鑽。條件艱苦,毒蛇眾多。
柳鐘終於回到了故土, 比起精神上的重擔,趕路受的這些皮肉苦幾乎不算什麼。有一千人馬護衛他們的安全, 只要與薛凜彙合,他便能名正言順登基即位,重新開闢一番新天地。從此擺脫了受制於人的廢物生涯,掌握自己的命運。
趕路途中, 柳鐘逐漸找回自信。他必須盡快成長為皇帝, 肩負一國之君的責任, 好減輕皇叔的負擔。柳章謀劃戰局剖析利弊, 像個完人,永遠不會累。無論面對任何事他的情緒都沒有什麼起伏。回到人間後,他變得很冷靜。
也不能說以前的皇叔不冷靜。
他在南荒時,更有活人氣息。會跟妖王吵架、辯駁,會不耐煩。吵完架明顯能看出情緒萎靡。聽說修道之人並無太多口腹之慾。可妖王喂的, 他都吃了。
夜深人靜, 河面起了薄霧。
柳章坐在岸邊石頭上, 手裡握著半顆紅寶石。這顆寶石只有拇指大小。光澤動人。可惜裂掉了, 剩下半截布滿裂縫。
妖王扣留他們這麼久, 終於放走。柳章究竟付出了什麼代價, 柳鐘無從得知,也永遠不會問。那段時日對他們來說是屈辱的, 誰也別提,隨著時間流逝淡忘。柳鐘暗想,他將給皇叔史無前例的殊榮和待遇, 以報答低谷時期的救扶之恩。
別去揭開傷疤,讓它日複一日,慢慢癒合。
柳鐘悄悄合上了帳篷的縫隙,收回窺探的目光。
河岸邊,柳章仍坐在石頭上。他原本打算,等霧再大一些,便將寶石擲入河中。這東西留著也無用。可霧漸漸大了,他卻沒捨得扔,只是松開手。叮咚一聲,眼睜睜看著寶石掉在石頭下的淺水灘中。亮色璀璨奪目,閃爍著,被流水沖刷。蠢蠢欲動,好幾次差點被沖走。
柳章又伸手把它從水裡撿起來。
長安失守,楚王府想必被砸光了,他和江落東西都不會被留下。如果這一次算是真正的訣別。那麼她留給他的東西,就只有這塊寶石了。
或許還有腹中那個不知道能否保住的孩子。
江落臨別前信誓旦旦,說她不要孩子也不要師父。
柳章知道,她口中說的,和心裡想的,未必是一回事。江落懵懂無知,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只知道令她高興愉快的,便是好的,令她痛苦難受,便是壞的。她沒有良知和道德,能將他人的生死置之度外。
可當柳章的性命也被擺上祭臺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如此恐懼。
她從未經歷過這種抉擇,表現出極端的暴怒。她像個既要且要的孩童,當一切崩盤,撒潑打滾都無濟於事,便轉而攻擊他人。柳章被她的話傷得體無完膚,卻也明白,那不是她的錯。
江落太年幼了,小小年紀便做了妖王。
她內心明明存在怯懦的一面,卻不接受自己的怯懦。絲毫的妥協和放棄都會給她的自尊造成沉重打擊。她需要時間成長,可柳章沒有時間陪她成長。這是兩人必然分開的內因。他們都需要冷靜下來,跨過各自的難關。
柳章將寶石上的水漬擦幹淨,放入懷中,小心收好。
柳章走後,章華臺變成了一座墳塋。
江落下令關緊門窗,散開簾子和帷幔,保持封閉。她獨自躺在兩人往常睡覺的那張床上,抱著柳章的睡袍。風和光都隔絕在外,屋內暗得分不清晝夜。
時間流逝,她不吃不喝。小紅小綠都被她罵走了。
她不允許任何人幹擾這個房間裡的氣息。
柳章走了,他的殘餘氣息也在慢慢消散。江落把自己蜷縮成一隻僵化的動物,躲在不見天日的洞xue裡,獲得安全感。
青禾走上二樓,拂開重重幔帳,走到床邊。他在江落面前蹲下來,輕聲道:“大王。”
江落手指緊緊攥著柳章的睡袍,眼神空洞,沒有絲毫反應。
青禾握住她的手背,道:“我會永遠陪著大王的。”
江落眼睫動了動。她先聞出青禾的氣息,才察覺到這個人的存在。青禾低下頭,在她手臂上親了親,虔誠而鄭重。江落看向他。
青禾仰起臉,眼中柔情似水。
江落道:“走開。”
青禾掃視她懷中那件變形了的睡袍,道:“他背棄大王,大王還想著他做什麼。”
江落眼神冷得沒有溫度,道:“我讓你滾。”
青禾道:“我不滾。”
江落反手扇了他一耳光。他的頭歪過去,又正回來注視著江落。偏要跟她作對似的。江落對他沒有那樣好的脾氣和耐心。沒有人能成為柳章第二。江落掐住青禾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按倒在床上。青禾在慌亂中打碎了一隻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