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要學還有很多,”柳章思索片刻,提醒了一句,道:“他們弱小,你給他們特殊待遇,多加扶持,這是應該的。可有件事你需要深思熟慮。”
“什麼事?”
“這群在人間長大的妖獸,和在南荒的妖獸,本質上是不一樣的。二者融合,勢必沖突。”
“我讓他們分開居住,井水不犯河水。”
“那會出更大的問題。”
“啊,”江落還沒想那麼多,她虛心向學,忙問道:“什麼問題呢?”
柳章不管妖族的事情,江落既然求教,說一說也無妨。她這個大王做得糊裡糊塗,能被臣民追得滿街跑。雖有心機謀劃,但侷限自身,小算盤一套又一套,卻不懂長遠的謀劃。她只知道把長安妖獸帶回來,沒考慮到更深層的矛盾。
長安妖獸和人太像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和妖的差異,和比人的差異更大。
他們懂人性,自私,狡詐,算計。現在看起來是很弱小。一旦站穩腳跟,勢必謀求更大的利益。他們的胃口不會滿足於這條街。表面上看來,他們對江落歌功頌德。等時間一長,他們發現江落耳根子軟愛聽好話,立即會有一大批馬屁精圍著她,矇蔽她的眼睛,影響她的判斷。
他們有無數種法子哄江落高興,讓江落厭棄從前那群粗笨無趣的舊臣。
南荒妖獸的鬥爭水平還停留在打打殺殺的階段。他們已經更上一層樓,學會了借力打力,兵不血刃地擴張。把江落變成他們傀儡。
“章華臺是他們慫恿你建的吧?”
“是,師父怎麼知道,”江落沒想到他竟然能猜到這個,道:“他們說,住在樹洞裡有損我的威儀。皇帝有行宮,天君有仙宮。我也應該住在漂亮的宮殿中。”
“他們還說什麼?”
“他們還說,”江落想了想,接著道:“我要統一南荒,消滅那些大大小小的妖王,成為妖族唯一的皇帝陛下。還讓我納幾十個妃子,多生孩子。把南荒的土地劃分整齊,讓我的孩子帶著軍隊駐紮在不同的封地。這樣整個南荒就在我的控制之下了。”
“你想那麼做嗎?”柳章饒有興致問道。
“沒想好,”江落感覺那是很大一盤棋,道:“聽起來很有意思。”
做妖王,守著一畝三分地,娶媳婦生孩子,可以隨意瀟灑過完一輩子。做皇帝陛下,就沒有那麼簡單了。長安妖獸圖謀遠大,野心勃勃。如果江落偏安一隅,他們永遠不可能有出頭之日。倘若攛掇她徵戰南荒,跟著她打天下,他們都能上來分一杯羹。
江落走到了懸崖的邊緣,一無所知。
柳章看著她,心想,這個傻子。
江落道:“師父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柳章道:“不要相信他們。”
江落道:“不相信誰?”
柳章環顧四周,掃視了整條街的燈籠。江落順著他的視線,反應過來。她還以為,柳章會比較偏袒長安妖獸,認為妖族應該跟人族學習。可柳章的態度截然相反。在他看來,長安妖獸不可信,只有她的舊臣值得信賴。
“不要拋棄你賴以生存的土壤,切斷你自己的根。”
“師父能說得再明白點嗎?”
夜已深,二人乘坐小舟,返回章華臺。
回去路上柳章給江落講了五胡亂華的故事。人族有歷史教訓可以借鑒。妖族沒有歷史,他們生活在混沌之中,從不記錄。碌碌而生,碌碌到死。如果人族的戰爭歷史在南荒重新上演,那將會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巨大災難。
人族可以統一,在於他們本是同根生。
妖族不能統一,因為他們族群太多太雜,差異巨大,且永遠也無法融合。
妖族內部大多族群無法通婚,兔子永遠也不可能變成老虎。力量懸殊決定了他們本質上對立統一。矛盾永恆存在,江落絕對無法平衡各方勢力。她頂多靠暴力手段征服四方,做個周天子,讓大家承認她至高無上的地位。那離真正的天下一統還差得遠。
他們慫恿江落發起戰爭,做一件須有名頭的蠢事,可謂惡毒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