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言的絕望湧上心頭,鋪天蓋地的痛苦壓垮了她的理智。多希望這是一場噩夢。她頭痛欲裂,心也像是撕扯成了兩半。她徒勞無力地抱著柳章,把臉埋在他肩頭,離他更近些。柳章嘴唇蠕動,虛弱氣息擦過她耳畔。
江落下意識道:“師父……”
柳章的眼睛並沒有睜開。他傷得太重,看不見成敗,但嗅出了江落的氣息。他握住她的一縷頭發,低聲說了什麼。江落把耳朵湊上去。
柳章喃喃道:“快跑。”
江落愣住:“什麼?”
柳章道:“快跑……”
江落眼前一片模糊。撥雲見日,妖霧散去,只有一個柳章。
柳章讓她快跑。江落惶然道:“跑到哪去?”
她殺了這麼多人,師父包庇她,要她快跑。柳章聽不到她的回答,只是重複快跑。
江落眼睫顫了顫,心漸漸清明起來。師父不恨她,師父在擔心她……以此為錨點,豁然開朗,理智奪回控制權。她抓住自己的腦袋,睜大了眼睛。催動靈力,將黑霧從腦中逼出,正本清源,黑霧不堪擠壓,從她眼睛裡混合血淚流出。
江落從這場虛假的噩夢中驚醒,滿頭大汗,劫後餘生。
人不是她殺的,她沒有殺人。她是來救師父的!
她和他們不是一夥的。
江落抹去臉上血淚,重新立起身,堅定了信念。
“你我皆不容於世,無路可退。你冥頑不靈,自尋死路!”
“是你不容於世,我有師父。”江落抱起柳章放到一個安全形落,保護好。
“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嗎?”大魈仍未私心,瓦解她心防。
“師父放過我,就可以了。”江落不為所動。
“蠢貨!”
“我蠢,你又是什麼,”江落轉身面對大魈,體內魔氣升騰,暴漲,“一團長綠毛的骷髏頭嗎?你連本體都沒有,還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她徒手舉起數萬斤的大鼎,砸向大魈。大魈唰唰掉了一堆骷髏頭下來。它才是毀滅長安的罪魁禍首。
“我殺了你,向師父賠罪。”江落單薄身體在狂風中屹立不倒。她俯身,趴在地上,呈野獸蟄蓄勢待發狀。利爪突破食指,肩背骨骼外擴,長出一雙複翅。頭骨扭曲,突變為三角狀。獠牙生長,身軀異變。魔氣洶湧爆發,勝過大魈百餘倍。
眾人目睹此景駭然大驚。長安多年不曾出現過大妖,江落現出本體,令楊玉文和驅魔司等人都怫然變色。她一飛沖天,化身六翅金蟬。楊玉文驚疑不定,這才看出江落是什麼東西,道:“柳章竟然養了個魔物!”
一夜之間,大魈和魔物重臨人間,無疑是場浩劫。
連伏妖司等人都驚呆了。
林園瞠目結舌道:“小師妹她……”
張道長眯著眼睛。他見了江落那麼多回,竟沒能認出她是魔物。
江落與大魈撞在一處。轟然巨響,震得地面亂顫,石子彈跳。妖氣和魔氣形成一圈腐毒瘴霧,刺激性十足,眾人淚如雨下,難以直視。兩虎相爭必有一敗,妖氣帶毒,恐眾人遭殃。張道長見狀不妙,當即道:“快,撤退!”
“可大魈未死,小師妹一人未必能抗衡。”
“什麼小師妹,那是魔頭!”
張道長當機立斷,做出判斷:“我們暫時避避風頭。等它們死了一個,再接著戰鬥。”
林園頓時傻眼,進退兩難。張道長一巴掌拍他腦袋上,催促道:“快去把你師叔抬過來。”
林園回過神,眼下避禍最要緊,道:“是,師父。”兩個人架起柳章,往室內避難。
趙志雄看向楊玉文,等待示下。
楊玉文道:“我們也撤!”
驅魔司開放地堡,容許一部分人暫且避難,擠得水洩不通。楊玉文命人把太子拖回來。太子還不能死。很快,戰場上空了下來,只剩下江落和大魈。
江落將它從天上撲了下來,滾塌幾幢高樓。灰塵四起。地縫裡湧出無數只毒蟲,江落的利爪撕扯大魈的頭骨,將它臉上的骷髏頭扒得一幹二淨。兩只黑黢黢眼洞裡流出沸騰巖漿。毒蟲被燙死爆炸無數。彌散開來的毒霧充斥著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