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去那種地方?”
“蝴蝶是蟲子,我也是蟲子。”江落反問道:“我們不能做朋友嗎?”
蝶奴是種畸形産物,既不像人,也不像妖。跟他們待在為伍,耳濡目染,恐怕會生出諸多亂七八糟的念頭,江落心性不堅,容易被帶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柳章自然不希望江落跑到染缸裡去打滾,道:“你以後別再去了。那不是什麼好地方。”
江落反問道:“師父去過嗎?”
柳章道:“沒有。”
江落道:“那你怎麼知道他們不好呢。”
她心想,柳章的成見,和世人一樣。根深蒂固,牢不可破。哪怕素為蒙面,他也根據自己的臆斷給旁人判死刑。江落與蝶妖俱為同族,和他們待在一起,比跟人在一起還要親切。可柳章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斬斷這一切。
“師父,我看見,他們都戴著頸環。”
江落輕聲道:“他們很可憐。”
柳章頭一次聽到江落嘴裡說出可憐二字,不由覺著新鮮,問道:“他們可憐?”
江落注視著他脖子上的頸環,道:“師父能為我戴頸環,為我遮風擋雨。可他們沒有這麼幸運。沒有人幫他們。”
所謂同理心,從從自身情感萌發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江落生來孤寡,對待死亡毫無敬畏,她沒有情感。所以當初柳章說她是無心之人。如今修心似乎起了點效果。她竟然對一群蝶妖産生了特殊的同情,能夠感同身受。這讓柳章始料未及。
也必須這對於她的修行不是什麼壞事。
蟲族與她親緣關系最近。她能更深刻地帶入,思考,共情。心懷大愛者必定有情。柳章意識到,她這些天跑來跑去並不是在鬼混,氣稍微順了點。
“蝶妖與人為伍,卻無尊嚴,這是他們的悲劇根源。”柳章暫時放下成見,在平等的角度,與江落探討此事。這是修心的必經之路,她可能會有所感悟。
江落果然在意,追問道:“那他們應該怎麼辦呢?”
柳章道:“回妖界是他們最好選擇。”
江落詫異道:“師父也這麼覺得?”
柳章想了想,道:“人間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離開才能擺脫命運。”
江落道:“可是他們出不去。”
柳章道:“或許將來某天,律法會改,他們能重獲自由。”
他的意思是蝶奴應該等待時機。
等來的自由,算真正的自由嗎?江落眯起了眼睛,意識到,柳章在糊弄她。
柳章是站在人族和長安的利益上的,他們需要維持穩定和太平,暴亂對於他們不利。所以他絕對不會鼓勵蝶妖反抗,至於蝶妖是否會在等待的過程中死去,不在他們考慮範圍內。為大局犧牲,在所難免。心懷大義的修士能為天下蒼生獻出自己的生命。
犧牲幾只蝶妖,有什麼大不了。
想通這個道理,江落終於看清,柳章是什麼樣的人了。霧裡看花水中望月,總帶有一層朦朧遐想,高不可攀難以捉摸。柳章是人不是神。如此看來,他有自私的一面,他不可能跟妖精共情。基於這一點,江落後頭的話都沒有必要再說下去。
沒有意義,不會有結果。
他們站在兩個陣營裡。
江落的目光掃過案上圖紙,輕聲問道:“師父覺得,會有那麼一天嗎?”
柳章並不清楚江落與蝶妖熟悉到了什麼程度,以為就是萍水相逢,一場際遇。天下饑寒交迫身處苦難中的人何其多,蝶妖也是芸芸眾生的一部分。
柳章盼著她向著光明,充滿希望,故而道:“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