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溶挨著太後坐的,和昭陽公主一起,兩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交頭接耳。
這一望,在那個方向,也看到了秦愫。
盛裝之下的秦愫光彩照人,很多人都在看她。
秦愫為太後補菜倒酒,從容優雅。
江落扔掉了筷子,點心又幹又膩,不好吃。她情不自禁,開始回想秦愫說的那些話,秦愫與柳章相識多年,交情匪淺。他們二人婚事未成,是因柳章一心向道,斷情絕愛。江落不禁思考一個更深刻的問題。
如若柳章心裡存在男女之情,他會喜歡上秦愫嗎?
以人族的審美來看,秦愫生得端妍美麗,氣質出塵。她是長安第一美人,自然很招異性喜歡。柳章為什麼不喜歡她呢?她悠然恬淡的氣性,和柳章那麼相似。她是天然如此?還是刻意為柳章養成這副性子的?
諸多疑惑冒出腦海,一個接一個。
難以得出答案。
如果傅溶在就好了,他們還能聊聊。傅溶肯定知道很多事情。可恨傅溶被那個老太太霸佔著,又跟昭陽公主糾纏不清。江落看他們兩個有說有笑。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傅溶察覺到遠處的目光,轉過頭來。江落朝他翻了個白眼,傅溶匆忙撒開昭陽公主狗皮膏藥一樣的手。
他想解釋什麼,張了張嘴。可隔著這麼多人總不能喊出來。
江落將視線轉到了別處,連他的唇語也不想看。
她越想越煩,暗自生悶氣。
傅溶有些無奈。
柳章注意到二人之間的異常,他回過頭,看了江落一眼。江落趴在桌子上,額頭被花冠壓住了一道印記,她揉著自己痠痛的脖子。情緒低落,悶聲不吭。顯然這個宴會讓她感覺到疲倦加厭煩。觥籌交錯,歌舞不休,逢場作戲。
時不時有人來同柳章敬酒。
柳章也感覺到厭煩。
但是人在名利場,身不由己。
誰又能一直隨心所欲呢?
夜宴持續到很晚,陛下有了些許醉意,被貴妃扶下去休息。華筵散場,曲終人散。王公大臣喝得爛醉如泥。傅溶也陪太後先行回宮了。柳章本以為會到此結束,誰知後半場由太子主持。太子興頭正盛,請幾位近臣移步東宮賞月,特意叫上了九皇叔。
太子乃是一國儲君。
近年皇帝身體不大好,命太子監國輔政。
東宮勢力漸成體系。
柳章受到盛情邀約,只能奉陪。到了三四更,月上中天,柳章隱約感覺不妙。每逢月圓,他舊疾發作,都會待在冰室打坐調息。今夜中秋月圓,天子設宴,他迫不得已進宮。事先帶了師兄新給的雪魄丹。
改良後的雪魄丹有所進化,藥性不似從前猛烈。
他上月吃過,痛楚減輕,不再有蝕骨鑽心之痛。只是這新藥有一副作用,吃了會使人昏昏欲睡,意識模糊。柳章本想等到宮宴結束再服下。現已過了三更,若再不服用,恐病症發作,露出端倪。或被人察覺,或在太子面前失態,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柳章握著袖中雪魄丹反複權衡。
太子是個儒和青年,尊師重道,愛敬長輩。
今夜難得如此暢飲,幾乎忘了時辰。
見柳章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太子笑問道:“九皇叔怎麼不喝酒?”
柳章起身,朝太子一拜,道:“臣不勝酒力,有些頭暈,想先行告退。”
太子這才意識到時候不早了。他倒沒有強留,和顏悅色的,道:“是孤考慮不周,忘了時辰。夜已深,九皇叔不妨在宮中歇下,”他揮手叫來侍從,吩咐道:“你們兩個,送九皇叔去嘉月堂休息,好生服侍,不得有誤。”
“是。”侍從齊齊應聲。
柳章被一抬小轎送去嘉月堂,扶進了裡間,坐在床上。兩名侍從跪下來為他拖靴。柳章不用人侍奉,讓他們退下。侍從便抽身離去,留他一人清靜。柳章身體已覺百般不適,他服下了雪魄丹,靜靜躺下,等待藥效發作。
夜色漆黑如墨,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