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章道:“隨他自己。”
江落道:“如果他願意的話,我為什麼不能和他産生後代呢?”
“這些話也不要在人前說。”
柳章提醒了一句,道:“你和傅溶並非同族,不能有嗣。”
江落當然記得他們在竹林開誠布公,談過這件事,道:“我知道,我是說修道成功之後。我成神了,也不能嗎?”
柳章道:“你若修成神心,便不會再想著兒女情長這點小事。”
江落又聽不明白了,“為什麼?”
她有一萬個為什麼等著問。
刨根問底,追著柳章,問了整整一下午。
柳章荒廢半日,什麼也沒幹。光顧著回答她腦子裡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她思路跳躍,按下葫蘆浮起瓢。剛說通這個,又反駁那個。她認為成神之後的自己只是變得更長壽更強大而已,還會像以前那樣愛吃龍須糕。擁有七情六慾,無所不能為。
柳章沒有告訴她,真正走上那條路,她會逐漸失去慾望,失去本能,連江落這個人的影子都消失不見。
你不是浮萍也不是飛絮,沉淪自棄,跌下來,只會埋在泥土裡爛掉。你必須往上走,無論多苦多難都必須往上走。你要剋制深埋骨血的癮,摒棄天性和沖動,將自己從動物的軀殼中剝離出來,踏上那條荊棘叢生的通天大道,獲得神性,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
徹底永生,也徹底不複存在。
我將無我。
那才是你理應追求的使命。
柳章與江落坐而論道,談到黃昏。將從前沒說過的話都說透了。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他理應承擔起教養她的責任。江落聽得一知半解,在混沌思緒中建立秩序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她被繞得頭暈,趴在小方桌上,發出之前背書背瘋了時的哼唧聲。
這麼多這麼難這麼複雜。
不學了不學了……
她開始耍無賴,打退堂鼓。
柳章道:“來日方長,不用著急。”
柳章坐在窗下。江落隔著臂彎,偷偷看他。
黃昏垂暮,從鏤空窗格中射進來的暖金色光芒落在他肩背上,勾勒出挺拔身形。他身著素白色寬袍大袖,腰間束著兩指寬的暗紅色腰帶,懸掛一枚水滴勾玉,垂眸翻書的模樣,顯得矜貴清雅。不像一個殺伐果斷的衛道者,反倒更像個文人。
這一幕柔情美好,讓江落心念一動,聯想到清晨收露所用的玉白瓷瓶,裡頭插著新鮮楊枝,盈盈傲骨,清豔無方。
只是一碰便撒,一照便化,沾惹不得。
他氣質清冷,但眉眼含情。很容易讓人産生想討好他的錯覺。彷彿他很容易心軟,求求他,認個慫,他就會原諒你的過失,教你該做什麼,怎麼去做。他嚴厲,但包容。
江落心裡枝枝蔓蔓生長。
她含著自己手指頭,無意識的,啃咬。
柳章注意到江落不規矩的動作,他俯身靠近,抽出壓在她臉下的書本。江落仰起頭看著他,眼神混沌懵懂。柳章握住她手腕,讓她放下手指,“別咬,這樣不體面。”說這話時並沒有責罵意思,而是壓低了,只用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照顧她自尊心。
他告訴她,什麼不能做。
江落呆了片刻。
柳章握著她手背,取出帕子,將她手指頭上沾的津液擦去。
他垂著眼睛,擦得細致認真,毫無嫌棄厭惡。
彷彿在照顧一個嬰孩。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