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畢竟是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沒個定性。”
陳叔長嘆了一口氣,道:“咱們府裡又沒個王妃管著。”
“傅小侯爺以前鬧,經殿下嚴加管教,長大了,才收斂些。如今添了一位小姐。兩個混世魔王湊到一塊,生出不少事故。上回跑到城郊去玩,害得殿下大半夜出去找人。第二天大發脾氣。兩個人挨罰,還要爭著為對方受過。殿下有時候也頭疼得厲害。”
秦愫道:“殿下面冷心熱,得他教養,是兩個孩子的福分。”
陳叔道:“二姑娘蕙質蘭心,明白我們殿下的為人。”
秦愫隨陳叔進入書房,看見了柳章。
她摘下帷帽,屈膝行禮,道:“秦愫參見楚王殿下,殿下千歲。”
柳章道:“起來罷。”
秦愫入座,陳叔上了茶,退下去。
“殿下別來無恙?”
“一切如常。”
“今日不請自來,恕秦愫冒昧。”
兩人之間隔著若隱若現的簾子。柳章坐在書桌前,案上擺著花瓶,瓶內插著幾枝盛放的荷花,開到濃時,色澤淡雅。秦愫隔簾窺花,不知想到什麼,失神一瞬。僕從將她帶來的畫卷送到了柳章眼前,簾子晃晃悠悠地甩著。
“上月我去城隍廟上香,為太後祈福,見村中百姓窮苦,心有不忍。我回去想了幾日,決定設賞花宴,以荷花為題,賦詩作畫。閨中女眷不便留名,故而鬥膽前來,懇請殿下題字,算是添個彩頭,沾一沾殿下的光。我再將畫作拍賣,得來的銀錢悉數分給窮人。”
“秦姑娘菩薩心腸,多行善舉。”
柳章命赤練研墨,選了一隻常用的狼毫,“這很好。”
寫幾個字,做順水人情,耽誤不了什麼功夫。
秦愫再次起身行禮,“多謝殿下。”
柳章取出畫卷,一一看過。
“不知殿下以為,哪一幅畫可做魁首?”
“論技法,秋風枯荷這幅當屬上乘,只是哀悼之意甚重,小小年紀,未免悲讖。”
柳章看完了幾幅,選出那幅大寫意的墨荷,“此為魁首。”
他所評點的,認可的。恰和秦愫心意。兩人觀點別無二致。
秦愫含笑道:“殿下的高徒也畫了一副。”
柳章扯了扯嘴角。
江落能畫什麼驚世大作。
想來是鬼畫符,亂塗一氣,故意標新立異,嘩眾取寵。
柳章不抱有任何期待,翻到最後一張。秦愫注視著他的神情變化。在看到畫上內容時,他的動作明顯停滯,卡住了。與他設想中恰恰相反,江落雖然沒有學過畫畫,但她擁有極強的觀察力和學習能力。她背書天賦不佳,作畫卻是無師自通。
色彩和線條運用醇熟,栩栩如生,突出了主體的特質。如果秦愫不說這是江落畫的,柳章不可能認出來。然而這幅畫又很離奇,跟其他畫作格格不入。除了江落,沒有任何一位小姐能光明正大畫出來這種東西。
因為這畫的是幅春宮。
荷花叢中,小舟悠悠。一位少年趴在舟上。散落長發滑到了水裡去。他衣裳半褪,露出雪白的後背和細腰。一枝粉白荷花壓在他柔軟的腰窩上,擋住起伏的曲線。少年沒畫正臉,只有後腦勺。似乎已經睡著了。
柳章看著這幅不堪入目的畫,手指節掐得發白,拳頭硬了。研墨的赤練也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場面死一樣安靜。秦愫垂目喝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柳章臉黑似碳,太陽xue暴跳。他掀開燈罩,把畫紙順手一捲。火舌舔上來,髒東西被燒成了飛灰。
“赤練,取我的綠荷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