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溶道:“拿著吧。”
雪柔怯怯地收下了銀子。
傅溶又道:“我們送你回去,你家在哪個方向?”
雪柔道:“有一點遠,我自己走大路回去,應該沒事了。”
江落道:“你自己走,又碰到壞人怎麼辦。”
二人想送她回家,雪柔百般推拒,深怕麻煩他們。
“二位好意我十分感激,只是我家住在城郊,實在偏遠。”
“正好,”傅溶順口接過她話頭,道:“我們正要去城郊尋一個僻靜場所,遠離人的河邊,清清靜靜賞煙花。姑娘可知道哪裡靠河,又有酒肆的。”
他這麼一說,顯得不是特意送人,而是順路。雪柔想了一想,道:“我家旁邊往前走一裡,就是護城河。那裡夜色很美,有螢火蟲。”
傅溶點點頭,道:“勞煩姑娘帶路。”
雪柔道:“那你們隨我來吧。”
江落納罕,暗自奇怪。
怎麼她說的,雪柔都不肯答應。傅溶一說,又肯了。
方才他們聽到叫聲,傅溶交代江落先過去,制服歹人,不要弄死,讓她給姑娘穿好衣裳,然後他再出來。安排得條條是道,江落不懂他用意,逐條照做。傅溶說的應該不會有錯的。他們一起護送雪柔回去,到了民宅聚集處,牆頭狗察覺生人靠近,一通亂叫。
“二位送到這裡吧,我快到家了。”
雪柔停住腳步,對二人道:“往前頭路直走一會兒,便能看到護城河。那兒有賣餛飩酒湯的。”
這兒太黑,不見門戶。
江落左顧右盼,分明還沒到。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她道:“再送過去一點吧。”
雪柔笑著道:“這兒鄰居都認識,還有狗。過去兩棵樹便是我家。今夜救命之恩,沒齒難忘,雪柔感激不盡。來日一定登門拜謝。今晚是七夕,我便不耽誤二位賞煙花了。”
傅溶道:“既如此,你回去吧。”
雪柔朝二人再拜,鄭重行禮。
她轉過身,走入黑暗中,犬吠聲漸止。
看樣子應該是平安到家了。傅溶和江落離開。
江落藏著一肚子疑惑,無法理解,問他:“為什麼不讓送到家門口?”
傅溶道:“今夜之事瞞下最好,她回去後,只說摔了一跤,萬事太平。再無第四個人知曉。省去諸多是非。人家是有婦之夫。這樣晚了,領著客人登門。她丈夫問起緣由,反倒不好解釋。女子生存不易。二人若因此生出嫌隙,她該如何自處呢?”
“二則,拋開今夜之事不談。她家是做編織生意的,院內家中竹子竹條一堆,未必有空收拾。客人臨門,諸多不便。請進去喝茶沒有落腳之地,不請又失了禮數。她今夜本就狼狽。若她有心,來日收拾好了,請我們去做客,既表了謝意,又體面周到。”
“人活一世,不單是柴米油鹽,也還有尊嚴體面四字。”
傅溶把道理掰開了揉碎了,一一講給江落聽。原來,小小一件事,藏著如此多的彎彎繞繞,細膩心思。江落聽得一愣一愣,問他:“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道理?”
傅溶道:“在外遊歷,見過了,就明白了。”
傅溶出身富貴鄉,本也不懂女子處境。他琢磨出這些全靠血的教訓。幾年前,他從狼窩裡救過一個未婚少女。那少女平安回家,家人卻疑她失貞。少女鬱郁而終。一個幸運到能在狼窩裡死裡逃生的人,卻死於流言蜚語。
那件事在傅溶心裡留下很深的刺。
江落感慨道:“人活著,還要懂這麼多道理,真麻煩。”
“你要學的還多著呢。”傅溶笑道:“人情世故這東西,教是教不會的。你接觸得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二人散著步,尋找雪柔所說的河岸。
傅溶問道:“我方才聽你們說話,你叫她十六,你認得她?”
“她是錢舟山的第十六個小妾。”
江落當時刪繁就簡,把幻境的故事跟傅溶說了大概。無瓜緊要的沒提,地窖那段丟人的經歷也是一筆帶過。所以傅溶並不知道她究竟經歷了什麼。江落道:“她在幻境裡分我東西吃,就是膽子小,不肯跟我去殺錢舟山。”
傅溶聞言失笑,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膽大包天。”
沿著雪柔指示的方向。他們來到河邊,選了一家幹淨的酒肆坐下。等待煙花降臨。酒暖風涼,吹得人心舒坦。傅溶與江落閑聊二三,感覺她跟雪柔倒是有緣分。幻境中的人,現實中再次碰到,冥冥之中註定一樣。傅溶道:“你在長安,只認得那麼幾個人。如果你覺得雪柔好,以後可以多接觸,當朋友處。”
江落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