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的輪廓在月光下泛出寂冷之色,讓她此刻心底如針紮般刺痛。
江洛橋將兩碗藥端到裴恪面前, 先是指著左邊一碗說道:“你這腿疾主要是關節癰腫所致,這第一劑藥的確有消腫止痛之效,因而晨服後你便感覺有所緩解……”
她面色凝重, 久久未語, 雙眸中閃爍著怒意, 裴恪握住她稍許冰涼的雙手, 才讓她冷靜下來。
“但第二服藥長期服用後會加重你的內症, 因而夜裡如蟲噬咬疼痛難耐,如此反複,體格子再好也是遭不住的。”
江洛橋眼神微微一凝, 半低下頭:“可我想不明白,按理來說, 皇後與賢妃敵對,你與盧藺容分立陣營,所謂敵人的敵人即位朋友, 你退出官場只會助長盧藺容的氣焰, 她為何長他人之勢?”
“楊太醫是皇後派來的,卻未必是皇後的人。”
裴恪慢慢到窗邊, 可見院裡青草叢雜, 小花點綴其間, 偶見兩只忙碌的螢火蟲。時隔幾年再提起其中陰謀, 他眼裡已毫無波瀾。
江洛橋雖甚少接觸權力爭鬥, 對那些彎彎繞繞並不太瞭解,但畢竟是聰慧的, 一點就通。
她眼底慢慢浮現出訝異之色:“你的意思是, 他是盧藺容的人?”
“他是最大的得利者。”
江洛橋雙眼盯著裴恪的背影,已是立春時節, 他的輪廓卻在月光下泛出寂冷之色,讓她此刻心底入針紮般刺痛。
她曾見過大漠茫茫鐵騎廝殺,只知那是刀劍無眼的戰場,提及京城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稍有不慎,不是遍體鱗傷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若當真是盧藺容所為,那可真是一場偃旗息鼓的圍剿。他先是讓那京中聖手的舅父斷了裴恪的路,再假意讓楊太醫給些甜頭,看似是治病,實則是讓裴恪再無翻身之地。
“這藥你莫要再喝了,我會給你開個新的方子,便對外稱是我病了,你每日到我房裡來喝就是。”她站到他身後,給他披了件薄薄的披風,“讓尤七再照楊太醫的方子繼續煮著,以免打草驚蛇。”
“聽你的。”裴恪握住搭在他肩上的一隻手,望天上明月,歲月靜好。
翌日午時,無風,空氣中有股暴風雨來臨前的悶熱,楚鳶兒從外頭回來狂喝了一碗水,額間還掛著細密的汗珠。
“姐姐,出大事了!”她拿出帕子擦了汗,“今日城中流言四起,說安國公乃疫病發端,後他家奴才找到了那毒物,百姓得知後便抄起家夥上門討伐,不曾想混亂中竟活活把人打死了!”
“死了?大夫也看過了?”
“宮裡的楊太醫瞧過了,沒能把人救回來。”
聞言,江洛橋與一旁忙著揀藥的裴恪相視,不必說話,心裡都有了底。
“可是那楊柏楊太醫?”
先前楚鳶兒因著賢妃召見常出入宮中,對宮中太醫也認個七七八八,更何況楊柏這樣有機會到禦前的太醫。
於是她點了點頭,還補充了一句:“當今太後此前還派他去給姐夫診治過。”
看來是他不錯了,裴恪揀好了一盤半夏,聽見“姐夫”二字悄悄瞟了眼江洛橋,見她未有反駁之意,霎時眼神溫潤,突然笑出聲來。
江洛橋抬起頭看他:“你笑什麼?”
她不知道,楚鳶兒和柳大夫卻看出來了,二人捂嘴相視一笑,貓著身子出去了。
本意是給二人留下私人空間,奈何江洛橋此刻眼裡全是旁的事,將新的藥方給出去後才停了手裡的活兒。
“我明白了。”江洛橋坐到裴恪身旁去,“此次疫災,是盧藺容的最後一張底牌,他的目的並不在於將那些百姓怎麼樣,而是在於安國公。”
裴恪接了她的話:“先是將蒼術買空延長治療時間,再命人到各家醫館砸場子,歸根結底是要煽動百姓的恐慌,此時百姓得知罪魁禍首,勢必上門討伐,無論安國公之死是意外還是蓄謀,他都已經達到自己的目的。”
最終,她終於理清楚:“他不僅要安國公死,還要他遺臭萬年。”
安國公當年結黨殺歐陽大人一家,後收養其子掩人耳目,卻不知引狼入室。
這些年盧藺容在安國公府有千萬次機會殺了安國公,但他都沒有這樣做。興許是他料到走私一事仍不能使成安國公天下公敵,因而留了一手,即便以全城百姓做陪葬,也要讓安國公遺臭千秋。
為一己私慾將天下人拋之腦後,真是喪心病狂!
江洛橋心下沉重,眼下的藥方倒是暫時遏制了病情,只是病患仍舊常有嘔吐之狀,總歸是治標不治本。
正當她煩惱之時,下人來報說是楊太醫來了。
楊柏是直接來找裴恪的,瞟一眼他手中抓了半把的半夏,請了他出去說話。
月色星星點點地灑落在滿庭的花木中,江洛橋不知二人說了些什麼,許久之後仍未見他歸來。
半夜裡,萬籟俱寂,青燈映出詭異的黑影,江洛橋趴在桌上惺忪醒來,點了燈才發現一蒙面人就在眼前。
眼見著那人持刀插過來,她往後一縮,貼在身後的藥櫃上,那人隔著長桌一躍過來,她只好身子一轉逃出這一狹小的空間。
黑衣人跑得極快,江洛橋往外跑著,隨手將裴恪揀好的那一盤半夏砸了過去,可很快就被揪住了後衣領,直將她拖倒在地,銀光閃現在她眸中,刀尖直指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