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打斷她:“但,阿孃,失落是失落,但我不是白眼狼,我心裡是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您和阿爹對我的疼愛,親生的也莫過於此了。”
蘇凜柔一拍她手背,微微慍怒道:“嗐!什麼非親生的!我一直以來都是把你作我的親生女兒看待的。是!你是我和你爹撿來的,但那又如何,那……還不是我們……傾盡了……心血把你養大的……”話裡漸漸伴著抽噎聲,景清幽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景清幽坐過去,手輕輕放在阿孃肩膀上,柔聲細語:“我不是這個意思。阿孃,我不是心灰意冷,不是對您和父親有隔閡了,我只是覺得這件事得說清楚嘛,我不想對於我的身世再不清不楚的了。”
言罷,蘇凜柔立馬重斂神色,“真的?”
“嗯嗯。”景清幽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聽阿幽這番話她才放心了,母女倆嘆息聲此起彼伏,蘇凜柔身子靠過去,捧起女兒的手,嘆道:“當年我和你父親為了你祖母的病,處處積德行善,二人去了南方救災,路過淮宜時,突然一陣孩兒哭啼。走進去尋,這才找到了你。當時你全身青紫,大哭不止。以為你是被棄的,這才將你抱走。為娘坦誠,確實,一開始撫養你是打著積善成德的名義,為你祖母沖喜。但奈何你祖母已迴天乏術,那時的你多惹人喜愛啊,即使祖母已逝,我們仍打算任你作景家的女兒。”
蘇凜柔手搭在她肩上,鄭重其事,“故而,無論今日你是從何處聽說了此事,阿幽你都不必驚慌,你永遠是我們景家的四娘子。”
母女之間,哪有隔夜的仇,彼此說開,二人眉頭皆舒展了。
景清幽遲疑道:“那我又為何會在淮宜被找到?您說當時我周遭空無一人,是被拋棄的?我並非要找到生母,只是想著,如若真是被拋棄的,那我也沒必要去找尋生母。如若……只是不小心走丟了……”景清幽力圖掩去眉眼裡的悲傷。
蘇凜柔輕輕拍了拍她肩,“我們曾在淮宜方圓幾十裡的地方託人打聽過,是否有哪家丟了女兒的。只是當時災害頻發,走失的,餓死的人太多,根本無從查出了。”
也許,她的家人已在流亡中餓死,也許,吃食顧不上女兒,索性流亡中丟下了一個累贅。
景清幽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了,“阿孃,無論如何,多謝當年你和父親就我於泥濘中,這麼些年,阿幽欠你們一句道謝。”作勢還要起身行禮。
“啊呸呸呸!既然都說了你就是我的女兒,這般講求禮儀作甚?我和你阿爹救你,撫養你長大,難道是為了你的一句道謝?”
景清幽笑得搖了搖頭,眼窩裡漸漸溢位眼淚。一個起身抱住蘇凜柔,頭枕在她肩上,眼眶漸漸濕潤。
蘇凜柔撫了撫女兒的背,“沒事了,景府一直是你的家。”
北疆遼闊無垠,萬裡雪封。
厚雪掩埋的墳墓前,三位昂藏七尺身,延頸而立。任風吹雪淋,我自巋然不動。
應祉向著邢七點了點頭,隨即拿出了三壇酒,邊喝邊敘舊。三人替邢二將墓前的雪盡數掃去,雖然只是徒勞。雪下得急,還不待清理幹淨,老天便又為地降了床雪被。
三人在冰封雪天裡掃了一身汗,不管不顧地坐在了地上,對著邢二墓碑飲酒。
喝一口,還要往邢二那兒倒一口。
喝得頭昏目眩的應祉,無緣無故冒出一句:“若是當初我能將你們從軍營都帶出去就好了。”
邢三與邢七對視一眼,若有所思。
坐都坐不穩的邢七對著應祉拍了拍胸脯,“我敢對天發誓,郎君是是世上最好的主子,只是我們人更有命,怨不得您。”
邢三也安慰道:“士兵在戰場上,命不由衷,全憑老天爺。大抵老天爺也覺得二哥太累了,想讓他休息了。”
安靜的雪地裡,邢三突然對著天空嗤笑一聲,“我有時也覺得自己命苦,母親為了早早給年幼的大哥攢聘禮,向庸醫算準了下一胎是個女娃,好嫁了她拿聘禮。可惜啊,下一胎是男娃,也就是我,不過也無妨,男娃也更好賣錢。所以我便開始了慘痛的逃亡生活。若不是遇到軍營這群兄弟,我仍然不知人間竟還能有溫暖。”
應祉驚訝地看向了邢三,他平日少言寡語,原來是背負瞭如此沉重的過往。
三人皆沉默了,此時他們就像一群生活了多年的兄弟,相互倚靠以慰溫暖。
前方白雪皚皚處出現了三點黑影,是他們兄弟三人來了。
應祉對著他二人說,“你們去敘敘舊吧,我在這兒再陪陪邢二。”
邢三與邢七目光相撞,未作一詞,不約而同地走了。
留應祉一人倚在墓碑前,豪飲釋放。
是太久沒回北疆了嗎?怎麼覺得抗寒能力愈發差了,喝了這麼多熱酒,仍然覺得冷。應祉下意識地裹緊了大氅。
腦子笨重,肩上沉沉,眼前漸漸模糊,“咚”一聲,應祉倒在了雪地裡,漫天的雪更加肆意往他身上停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