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雪花, 從昏暗的天空中打著旋兒落下來, 漸漸的, 飄飄揚揚, 密密麻麻, 咯吱一聲, 一截枯木不堪重負, 斷了。
“果真不能小瞧了女人。”唐元思捻了捻黑子,放在棋盤上。
丹鳳眼的眼尾微微一揚,靖寧郡王落下白子, “沒有無用的棋子,只有放錯的棋子。”
唐元思扼腕,“大意了。”
靖寧郡王慢條斯理撿起沒有氣的四顆黑子。
再不起眼的人, 用在合適的地方, 也能一擊必勝。
那對母女失去了頂樑柱,沒有得到親人的照拂, 反因為貌美被賣。又遇上了福王這樣暴虐的人, 飽受慘無人道的凌虐, 福王還當著一個母親的面欺凌稚女。
母女倆尤其是那個母親早就處於絕望瘋狂的邊緣, 只要一點點推波助瀾便足夠她發瘋發狂。
既然生不如死, 那便同歸於盡, 帶著推她們入火坑的親人一起下地獄,豈不快哉!
唐元思拿起旁邊紅泥小火爐上的茶壺,慢慢替靖寧郡王加滿水, 白茫茫的熱氣蒸騰而起, 聲音也飄忽起來,“就是可憐了她們那些無辜的家人。”帝王一怒,流血千里。當今聖上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人,福王死的如此慘烈,那對母女畏罪自盡,皇帝痛失長子的怒火,怕是隻能由那些活著的親族承擔。
“別人陷入絕境時,他們選擇了袖手旁觀,又有何資格要求手下留情。”靖寧郡王微微一笑,只那笑和外頭的雪一樣涼。
唐元思靜默了片刻,才開口,“那接下來?”
靖寧郡王徐徐道,“自然有人代勞。”
同一片雪空下,陸夷光也在下棋,一手拿棋子一手擼貓,這到了冬天,就覺出胖橘貓的好來了,肉嘟嘟毛茸茸暖洋洋,美中不足的是壓得她腿有點麻,肥嘟嘟減了這麼久的肥,也只做到了保持體重而已。
“你都悔兩次棋了。”南康長公主嫌棄女兒。
陸夷光嘿嘿一笑,“事不過三,事不過三。”飛快地把自己剛剛放下來的黑子換了一個地方。
“說好了的,這是最後一次。”南康長公主立規矩。
盯著棋盤凝思苦想的陸夷光點頭如啄米。
事實證明,臭棋簍子哪怕悔了三步棋,該輸得時候還是得輸,陸夷光憂傷的摸著胖橘貓的耳朵,全家棋藝最差。
陸徵和陸見深回來的時候見她怏怏不樂,笑問,“這是怎麼了?”
“下棋又輸了。”南康長公主好笑,“覺得面子掛不住。”
由著丫鬟伺候脫下官袍的陸徵和陸見深皆笑。
陸見深:“又不是第一次輸了。”
“可是我最近都在鑽研棋譜,結果還是沒熬過半個時辰,白瞎了我的努力。”陸夷光憤然,天寒地凍,她懶得出門,就在家研究棋譜。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你現在還在積累階段,再過一陣就能厚積薄發了,”換上家常服的陸見深笑著道。
陸徵也笑,“下棋又不是別的什麼,能立竿見影,你也忒心急了些。”
陸夷光鼓了鼓腮幫子,還是有些洩氣,努力有回報了才有動力嘛,捏了捏貓爪子,陸夷光問起了自己當下最好奇的那樁事,“爹,福王怎麼死的呀?”她只知道福王昨晚薨了,怎麼薨的不得而知。皇帝派錦衣衛把福王府圍了個水洩不通,一點訊息都傳不出來。
坐下來的陸徵飲了一口熱茶,“這事又不歸戶部管,我哪裡知曉。”不過看皇帝架勢,約莫死的有貓膩。也是,正值盛年,除了有腿疾外活蹦亂跳,怎麼看都不像自然死亡。
陸夷光的視線投向陸見深,大哥御前聽差,應該有所耳聞吧。
陸見深笑了笑,“不可說。”
陸夷光洩氣,卻知道在皇帝跟前當差,別的能力都在其次,嘴巴緊是重中之重,遂只問,“那什麼是能說的?”
陸見深笑了笑,“陛下令大理寺少卿和北鎮撫司指揮使限期十日內水落石出。命我為天使監察。” 天子使者正是中書舍人的職責之一,他不需要查案,只需做皇帝的眼睛和耳朵。
陸夷光一愣,大理寺少卿是杜家二老爺,也就是杜若的二叔,“怎麼不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擅統籌,杜大人掌詳刑,斷案如神,還有誰比他更合適。”陸見深微微一笑。
摸著貓的陸夷光看著笑容和煦的陸見深,莫名覺得這裡頭不會有大哥的功勞吧,大哥在御前,煽風點火不要太方便。
調查福王一案可不是個什麼好差事,極有可能惹來一身騷。
陸夷光擔心,“大哥,不會牽連到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