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深受其害的神態彷彿在說,難道我不應該對你這樣的見色起意?我們男人,有時候真的不會用腦子思考。
聞歲懂了他意思,氣得重重深呼吸一口,搭他胸口上的手猛地捏拳一捶,把王景瑞給直砸得悶哼一聲捂胸咳嗽。
然後看去了他飛上山頂的冷酷背影。
山頂,雕刻著古語的幾方石壁散發著金光,天演機結構複雜,正漂浮懸飛在蓮池之上。
星空色的球形自傳,外面交疊著圓環,宛如一圈又一圈金色符咒圍繞著球體旋轉。
王玄機雙目泛光,察看著天演機,每用拂塵揮動一下圓環,嘴上也念咒施加了道金色符咒前去加固。
“太白星君。”聞歲上前行禮,客套一句道:“不眠不休維持晝夜,排布星宿,辛苦了。”
王景瑞正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爬上來,碰巧聽到了這麼一句話,驚得瞪大了眼睛,道:“晝夜交替,四季更疊,以及星宿的排列,難道都是太白星君的法術?”
彈指揮手之間,可握星辰改天地。
……這才是上天庭最強的神仙吧。
“舉手之勞,家常便飯了。”王玄機一揮手,天演機光芒暗淡彷彿消失,但其實只是被他用術藏隱起來了而已。
他甩拂塵,面前浮現了張雲桌,還有一壺茶盞四個瓷杯,正當王景瑞跟聞歲對視一眼疑問還有誰,卻見一人現身,問天帝君。
她一身女相,亭亭玉立,梳著凡間平常俠女發型,從來只黑色玄衣的品味竟捨得換了青衣,英氣仍在,只是沒了不近人情,顯得溫柔不失力量。
“小帝星這幾日可算是春風得意啊。”問天隨口一提,落座吃酒,仍是桀驁不馴的霸道氣派。
“你真想好了要隕落?”王玄機不理會她話中的尖酸之意,然後甩拂塵探去,自天演機中取出命簿,上面清晰明瞭,寫著林雯雯的生辰八字。
問天帝君的凡名就是林雯雯。
“是,早想好了。”林雯雯回答:“古語有言,功成名就身退,自從小帝星碎我肉身靈芝,我就應該承認自己就是老了,早晚的事。”
王景瑞看去,只見星雲暗淡,青玉山半空中,無聲出現了浮光幻影,都是各路神仙。
他們很顯然都來自上天庭,都效忠於問天,是前來為她送行的,有的吸鼻子,有的搖頭嘆氣,有的甚至在抹眼淚。
“哈哈,不錯。”林雯雯掃視一圈,流露出動容,眼底閃過淚意卻並不會哭,她一飲手裡那杯曾經裝茶的送別酒,笑了笑。
“曾幾何時,我也像你們一樣,以為神超越生死可立千秋萬代,不理解東華帝君放棄一切入凡的心情,而今……我此生明瞭,除卻帝位還有聲望,也終於得到了他所擁有過的一切。值了!”
最後兩個字她喝聲,而後將手裡酒杯一砸摔地!伴隨著脆響,同時還有她揮鞭飛起靜視眾人,然後起舞弄鞭的翩翩英姿。
王景瑞看去,有些不太明白她意欲何為。
“你也知道,林雯雯在成為問天前,是梨花門的弟子。”聞歲傳音告訴王景瑞,說:“梨花門收女修,宗門其實並不強大。暗器是內門弟子才能學習的資格,而外門弟子多修習取悅男修的舞術媚法。”
“修行之事又苦又險,還極看靈根天賦,女修歷來不比男修的身體素質。”
聞歲此刻又成了那個莊重的啟明星君,抬頭仰望,看去那個已幾百年不曾縱情一舞的問天,道:“她是偽靈根,所以成了梨花門外門弟子,其實完全是被埋沒了天姿,一名出身貧寒且不靠道侶的女修,以己之身走到今天這步,她不比東華差。”
一鞭飛舞甩揮,林雯雯踏雲而行,帶著微笑和釋然,身上似乎融化散出了點點金光,太白下在酒裡的破魂咒已開始起了作用。
“我有一鞭動江海,百年改天換地震山河!”林雯雯當了最後一刻問天,她帶淚喝道:“此生只許淩雲志,問天可留我名頌高歌!”
王景瑞大了眼睛,被王玄機突地拍了拍肩膀,這樣的場景也撥得他心頭一動。
此詩一出,上天庭有的仙娥甚至泣不成聲,而後,便見著林雯雯的肉身靈芝化煙消散,她的魂魄則不受控制地被天演機指去了下地界排隊,等待轉世輪回。
林雯雯沒去修羅海,說明她心裡沒有任何戾氣,她乖乖排隊,不知多久在奈何橋前等到了舀湯的孟婆,竟換成了鬼王師無塵。
她欲接,師無塵卻端著碗沒給,他笑了笑,滿眼欽佩同時藏著一絲苦澀道:“林雯雯,第一千三百一十四次業火,你敢再試嗎?”
“好。”林雯雯垂眸接碗,一飲而盡,然後,被裡頭所帶的業火疼得險些散魂,不多時,紅色的火光又都暗淡消失了下去。
次次,她都可以憑自己熄滅業火。
林雯雯再抬眼看去師無塵,冷冽而無情。
師無塵顫眉,眼底閃過淚光還有不服氣,道:“我等你千年,同床共寢,並肩作戰,你對我難道就沒有絲毫動情嗎?”
“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一直明白你意思。”林雯雯帶著溫和回答他道:“自我成為問天,便知道修行之人不論情緣,只論因果。問知星君,自你成為鬼王師無塵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也離隕落也不遠了。”
好心境,好無情。
師無塵失笑,被自己的期待給蠢笑了,又給她舀上了真正的孟婆湯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