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當時太子就坐在監刑臺上,雪白的狐裘襯得他眉目如畫。
玄一記得自己怎樣貪婪地仰望那道身影,怎樣用目光描摹殿下玉雕般的側臉。
那是他最後一次,看見他的殿下。
“殿下……”
沙啞的呼喚消散在夜色裡。
玄一摸出懷中的海棠玉佩,瑩白的玉面已經沾了血。
他急忙用衣袖去擦,卻越擦越髒。
這個認知讓他胸口發緊,彷彿連最後一點念想都被玷汙了。
月光突然被雲層遮蔽,屋內陷入徹底的黑暗。
玄一抱膝坐在牆角,像個被遺棄的孩子,他忽然想起白日裡阿蘿羞紅的臉。
“我有妻子。”當時他是這麼說的。
多可笑。
他的“妻子”是當朝太子,是剛剛登基的新君,是親手判他淩遲的監刑官。
而他只是個已死的逆臣。
屋外開始下雨。
雨滴敲打著茅草屋頂,發出細密的沙沙聲。
玄一把臉埋進臂彎,無聲地顫抖著。
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疼痛讓他保持清醒。
玄一強迫自己回想北境的暴風雪,回憶刀刃割開敵人喉嚨的手感,回憶戰場上腐屍的惡臭……任何能沖淡那份綺唸的記憶都好。
可最終浮現在眼前的,卻是太子為他包紮傷口的樣子。
殿下皺著眉,指尖沾著藥膏,小心翼翼地塗抹在傷口周圍。
“疼嗎?”太子問,睫毛在燭光裡投下扇形的陰影。
玄一搖頭。
其實疼得要命,但殿下指腹的溫度比任何止痛散都有效。
他記得自己當時怎樣痴迷地望著太子低垂的眉眼,怎樣數著他呼吸時睫毛顫動的次數。
玄一喘著粗氣。
這不對,他不該這樣褻瀆。
殿下是雲端明月,而他早已墜入泥沼。
那些親暱的回憶是穿腸毒藥,每想一次都是在淩遲自己。
雨越下越大,屋頂開始漏雨。
冰涼的雨滴砸在玄一背上,和血水混在一起,順著肌肉紋理流下。
他忽然笑起來,笑聲喑啞。
多應景啊,他想。
就像那日刑場上的雪,一片片覆蓋在“江少麟”破碎的屍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