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晏秋跪在丹墀下,玄色朝服襯得他身形愈發單薄,彷彿隨時會被殿內肅殺的氣氛壓垮。
他低垂著頭,露出後頸一節嶙峋的骨頭。
“徐愛卿。”皇帝的聲音自九階之上傳來,驚得徐晏秋肩頭一顫。
他慌忙以額觸地,金磚的寒意順著眉心直刺進天靈蓋。
香爐騰起的青煙忽然被攪亂,皇帝竟親自步下禦階。
十二旒玉冕垂落的珠串輕晃,在徐晏秋視線裡投下搖曳的光斑。
繡著金線團龍的靴尖停在他眼前一寸處,他聞到了龍涎香混著冰片的冷冽氣息。
“抬頭。”
徐晏秋戰戰兢兢直起腰,正對上皇帝含笑的眼。
那雙眼睛渾濁如潭,此刻卻泛著罕見的溫和。
“知道朕為何選你麼?”皇帝指尖掠過他肩頭並不存在的灰塵,這個親暱的動作讓滿朝文武呼吸為之一窒。
徐晏秋喉結滾動,嚥下一口唾沫:“臣……臣愚鈍……”
“永徽七年冬狩。”皇帝突然轉身,玄色龍袍施施然在徐晏秋眼前掃過,“有刺客潛伏樹叢,是你用身子擋了那支毒箭。”
殿角銅漏滴答聲裡,徐晏秋恍惚看見當年的血濺在雪地上。
那時他剛因直言進諫被貶去守皇陵,救駕後也不過得了個閑職。
“還有前歲江南水患。”皇帝撫過禦案上的帥印,“你變賣家産購糧賑災,卻因‘擅離職守’捱了二十廷杖。”
徐晏秋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緊。
那頓杖刑讓他高燒半月,是東宮暗衛送來的藥。
此刻後腰舊傷突然刺痛起來,像有火炭在烙。
“臣的本分。”他聲音啞得厲害。
皇帝突然大笑,親手將沉甸甸的帥印放入他掌心。
金屬冰涼的觸感讓徐晏秋渾身一抖,險些脫手——
北境大軍的命脈,就這麼輕飄飄落在他手裡?
“滿朝文武,就數你最守本分。”皇帝意有所指地瞥向太子,“不像有些人,手伸得太長。”
太子唇畔掛著的笑意微變。
晨光穿過殿門,在二人之間劃出一道透明的鴻溝。
徐晏秋突然重重叩首,額頭撞在金磚上撞擊出悶響,“臣……臣惶恐!臣才疏學淺,恐負聖恩!”
他抖得厲害,捧帥印的雙手青筋暴起。
“徐將軍過謙了。”兵部尚書突然出列,“當年淮南平叛,將軍率五十輕騎破千人敵陣,先帝曾贊‘虎將也’。”
徐晏秋瞳孔驟縮。那場戰役他斷了根肋骨,換來的卻是“恃功驕縱”的彈劾。
皇帝親自攙他起身,掌心溫度透過朝服傳來:“愛卿可知,這些年朕為何將你閑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