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出照夜明珠,熒藍光暈卻只能照亮三步內的霧牆。
濃鬱的帳中香鑽進鼻腔,混著某種甜膩的腥——
隔著遙遠的時光,陳青雲覺得這氣味如此熟悉。
恍惚中想起,原來是繼母房中的薰香。
“雲兒。”
柔媚嗓音貼著耳根炸開,陳青雲踉蹌撞上廊柱。
珠釵搖曳的脆響中,深紫裙裾掃過起露的磚面,金線繡的纏枝蓮在霧裡泛著磷光。
他抬頭望去,繼母保養得宜的臉龐懸在霧中,唇上胭脂紅得似要滴血。
“怎的這般狼狽?”
塗著丹蔻的手指撫上他臉頰,冰得像是剛從棺材裡爬出來,“你爹去滇南販藥,這半月……娘和你好好玩耍。”
陳青雲驚覺視野在急速下墜,錦靴突然變得空蕩。
他低頭看見自己五歲孩童的短手短腿,赤足踩在藥鋪青磚上。
“我不是……”
稚嫩童音脫口而出的瞬間,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已經掐住他的脖頸,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上。
“聽說你昨日見了張掌櫃?學會告狀了?娘對你不好嗎?”
繼母拔出銀簪,紮進他大腿內側最嫩的軟肉,簪頭蓮紋洇出朵帶血的花。
他淚流滿面,卻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哭出聲,上次因哼了聲疼,就被餓了三天。
繼母按著他足足紮了七八下,又將他拽起拖行過青磚地。
血珠順著細小的傷口滾落,在地面凝成褐色的斑點。
“今兒個就勞煩少爺看庫房。”
繼母拿出鐵鎖,腕間金鐲撞上門環清響悅耳。
庫房木門轟然閉合的剎那,陳青雲撲到門縫前。
透過一線天光,他看見繼母深紫裙裾掃過迴廊,正溫婉的對賬房先生說:“雲兒貪玩磕了腿,勞煩先生配些金瘡藥來。”
黑暗從四角漫上來,像湯藥般稠苦。
七層藥櫃投下巨人似的影子,陳青雲縮排角落。
子夜更漏傳來時,庫房樑上垂下冰涼的蛇信。
陳青雲盯著那條青鱗小蛇遊過,忽然羨慕它能鑽出門縫。
他實在太餓了,於是用細瘦的手指慢慢剝了牆皮放進嘴裡,苦澀黴味勾得胃袋直抽搐。
……
慘白滿月在迷霧中化作手術室頂燈,靛青紗帳不知何時褪作白牆,茶香化作消毒水的氣味。
銀耳墜變成了手術帽的系帶。
林霜低頭看見自己戴著乳膠手套,手術刀正順著病人胸骨中線劃開皮肉,暗紅血液順著刀鋒湧向深藍鋪巾。
“血壓歸零!”
護士的尖叫,混著心電監護儀刺耳鳴響,“林醫生,病人沒呼吸了!”
手術刀當啷墜入托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