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樞慌忙再度攙扶咳喘不止的天權,向玉衡投去歉意目光。
玉衡只能皺眉嘆息一聲,轉身離開霜華殿。
……
辛夷峰南麓,林霜赤足蹲在藥圃裡撥弄夜交藤。
“往左半寸。”玉衡長老倚著紫竹搖椅,卦盤在膝頭泛著青銅幽光,“對,就是這根氣須。”
林霜指尖拂過泛藍的藤蔓,晨露沾濕他捲起的袖口:“您這上門禮倒是別致。”
說著瞥向石案上那盆會扭腰的跳舞薊,“比淩霄送的《太上感應篇》實用多了。”
玉衡輕笑撚須,鶴發童顏映著霞光,活像年畫裡走出的壽星翁。
他廣袖中滑出個玉匣,掀開卻是滿當當的糖漬梅子:“嘗嘗,自家種的,外頭沒有。”
酸甜氣息漫過藥香,青冥從灶間探出頭,小花靈發間金紋亮晶晶,臉上帶著好奇。
“小友這花靈養得有趣。”
玉衡屈指彈給青冥一粒梅子,看著小花靈朝自己露出笑容,腮幫處鼓起個甜蜜小包,“比老夫那隻會背《道藏》的劍童可愛多了。”
林霜揪下半片夜交藤嗅了嗅,忽然眯起眼:“長老今日……不止為送花吧?”
雲紋銅壺咕嘟冒泡,玉衡斟茶的手穩如磐石。
碧色茶湯注入冰裂紋盞時,映出他眼底流轉的星芒:“小友可知,昨夜天璇峰的紅蓮開了七重?”
“與我何幹?”林霜碾碎藤葉,靛藍汁液染了滿手。
“紅蓮應劫而生。”玉衡將茶盞推到他面前,氤氳水汽模糊了眉目,“有人道途將盡——昨夜紅蓮,開出的是死局。”
藥圃忽然靜得能聽見辛夷落瓣聲。
青冥手中的糯米漿“啪嗒”滴在石案上,凝成剔透琥珀。
林霜甩了甩手上汁液,銀鎖撞出清越聲響:“您這彎子繞的,比苗寨十八盤山道還曲折。”
玉衡哈哈大笑,震得卦盤上銅錢叮當亂跳。
他忽然傾身靠近,混著糖漬梅子的甜膩撲面而來:“天權這人雖討厭,倒也罪不至死,小友覺得呢?”
林霜後仰避開那甜得發齁的氣息,“我連他埋哪都想好了——後山有片辛夷花海,正適合當墳頭。”
玉衡不惱反笑,枯枝般的手指叩響卦盤,青銅裂紋間浮現金芒,“小友可知,天權若是隕落,其未盡功德氣運會反噬小友?”
“您這威脅……”林霜嘖嘖。
“是提醒。”玉衡慢悠悠啜了口茶,“天權修無情道數百年,又曾獨戰魔尊,有護道的功德加身,若當真道消身死——”
他指尖掠過林霜眉心,“這反噬,修士也就罷了,恐怕並非凡體能承受。”
小花靈突然打翻糯米罐,瓷片割破指尖。
林霜目光凝在卦象浮現的星圖上,安靜半晌後忽然出聲:“我要峰頂那株千年雪魄。”
玉衡執壺的手頓了頓,茶湯在盞沿蕩出漣漪:“那是鎮壓辛夷峰靈脈的……”
“不給就算。”林霜轉身就走,苗銀腰鏈撞碎滿地光影,“讓那老東西等著咽氣吧。”
“成交!”玉衡連忙在林霜身後大喊。
雪魄雖貴重,但仙門並非沒有物件可替代其鎮壓靈脈。
天權若身死道消,那便是真的再也無法挽回。
送走玉衡後,暮色如酒,將辛夷峰南麓的藥圃浸成琥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