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從腰間拿出竹筒拔開塞子,把藥酒嘩啦啦倒在娃娃的小腿上,用指尖按揉。
松子糖的甜香混著草藥味在晨風裡飄,林霜碾碎車前草敷傷時,銀墜子在男孩眼前晃成星星。
孩子掛著淚珠笑出聲,沾泥的手抓住他袖口,天真的說:“阿哥的鈴鐺會唱歌!”
娃娃的聲音撞得林霜心尖一顫。
自從他搬到山上獨居,這麼多年,娃娃是唯一一個寨子裡敢親近觸碰他的人。
“阿巖!”
尖利女聲割破晨霧,挎著竹籃的婦人踉蹌奔來,繡花鞋沾滿泥漿。
她一把扯過孩子按在地上,額頭磕在青石上咚咚響:“巫神大人恕罪!小崽子髒了您的手……”
婦人發間銀梳簌簌發抖,撞碎了他袖口殘留的暖意。
“傷要換三次藥。”他遞出藥包,婦人卻像接火炭似的用衣帶裹著手接。
男孩懵懂地想摸他銀鐲,被母親一巴掌拍紅手背:“巫神的東西也敢碰!”
這話說得極輕,卻叫林霜指尖發麻。
他望著母子倆逃也似的背影——
那孩子褲腳還沾著車前草的青汁,轉眼已縮成山道上顫抖的小藍點。
風過竹林沙沙響,遠處祭壇青煙嫋嫋,他摸了摸二十年如一日的面容。
容顏永駐從來不是恩賜,是把活人釘成神龕裡褪色的神明。
林霜自嘲笑一聲,低下頭,繼續在濕潤的草叢中尋找著可用的藥草。
神情專注而寧靜。
隨著竹簍中的藥草漸漸堆積過半,晨霧也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散去。
陽光穿透薄霧,灑在溪畔。
他站在溪邊捶腰,目光不經意間掠過山路,只見楚淮帶著小廝,踏著金色的陽光,緩緩而來。
楚淮也看見林霜,步履從容地走近,躬身為禮,聲音如冷玉撞擊:“師娘。”
林霜抬眸,與楚淮的目光交彙。
那一瞬,彷彿時間靜止。
唯有溪水潺潺,伴隨著兩人的呼吸,在這靜謐的山間輕輕回蕩。
薄汗在林霜睫毛上凝成細珠,他抬腳踢飛顆石子,看著它骨碌碌滾進山澗:“哦,這是要下山了啊。”
銀項圈隨著偏頭的動作輕響,他望向不遠處枝頭停駐的一對畫眉,覺得那鳥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路順風哈,記得給你師父燒點紙錢。”
“還沒有打算回去。”楚淮廣袖拂過蕨草,袖中泛著隱隱松香,“聽說苗寨今日有百戲雜耍,賣西域胡椒的商隊都來了。”
林霜指尖無意識摩挲竹簍邊緣,新採的紫蘇葉擦出沙沙聲:“替我捎包桂花糖。”
他去的話,只能看到苗寨所有人畏懼的對他跪拜。
“師娘不親自挑?”楚淮忽然掐訣,山風卷著片落葉貼上林霜眉心,“您看這易容術——”
林霜扭頭對著溪水瞪圓了眼,水面倒影是個麻子臉塌鼻樑外加血盆大嘴的醜漢。
傾刻間抱頭發出一聲慘叫:“這哪是易容?這是毀容!”
這要是去寨子裡,怕不是人人看到退避三舍,小孩看到會哭鬧做惡夢的程度!
林霜抄起竹簍就要朝楚淮砸過去,楚淮輕咳著改訣,金光閃過,這回溪水中的人成了平凡小郎,額角生塊紅斑。
楚淮忍著笑解釋:“太俊俏惹眼,容易……”
“容易個鬼!”林霜放下手中竹簍,摸著臉笑出聲,“走!今天不把集市吃遍,老子跟你姓!”
陽光中兩個身影漸行漸遠,驚飛滿山雀鳥,小廝苦著臉抱住林霜的竹簍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