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盯著地上的玉勢,空氣突然安靜。
楚淮耳尖紅得要滴血。
“你師父的癢癢撓。”林霜面不改色彎腰撿起來,放回原位,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他老說後背癢,我特意託人從中原帶回來的。”
楚淮點點頭,逃也似的轉身,同手同腳走到竹榻邊,看清被褥時突然僵住——被面上繡著兩只戲水鴛鴦。
林霜抱臂倚著門框:“你師父的遺物,將就蓋吧,晚安。”
說完,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晨光穿透竹簾時,林霜是被一陣琴音勾醒的。
迷迷瞪瞪循著聲兒摸到西廂房,晨霧裡楚淮正在撫琴,修長手指抹過琴絃,細細水色在指間隱約閃爍。
林霜拔了根狗尾巴草嚼著,倚在竹籬上,神智漸漸清醒,開口說:“二十年前江少麟求親時,彈的也是這首《鳳求凰》。”
琴聲戛然而止,楚淮指尖懸在弦上。
林霜晃過來,銀鐲叮當,“你這左手按徽的章法,倒跟他一模一樣。”
楚淮喉結動了動:“是師尊教的好。”
“大早上的彈這個,什麼意思?”林霜走向楚淮,在他對面蹲下,仰頭望向他,“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少年的眼睛澄澈又明亮,像是山林間的某種野生動物,就那麼直勾勾的看過來,楚淮的耳根逐漸變紅。
楚淮的指尖還懸在第七根弦上,林霜撥出的熱氣已經拂過他手背。
林霜歪著頭,銀鐲滑到腕間,映著晨光晃進他眼底,“怎麼不說話?你們修真的求愛都要先算一卦?”
“師娘說笑了。”楚淮垂眸收琴,廣袖卻被人拽住。
楚淮整個人僵成塊石頭,只見林霜得寸進尺地往前一撲,伸手抵住他胸口:“心跳好快啊,楚公子。”
“師娘……”楚淮嗓音發澀,“師尊屍骨未寒……”
林霜錯愕片刻,松開抵著他胸口的手,銀鐲叮當撞在琴身上。
林霜退後兩步,表情和姿態頓時變得端肅正經,“原來是我誤會。”
說著甩甩袖子,“你師父新喪,彈這個不合適。別彈了,收拾收拾趕緊下山吧。”
林霜說完轉身就走,竟是毫不留戀,完全看不出之前的主動。
楚淮指尖掐住琴木:“師娘……”
“別師娘師孃的。”林霜暫停腳步沒有回頭,臉上表情淡淡,“你師父跟老子感情早已破裂。”
都分開二十年了,連封信都沒寄回來過,誰知道那死人在哪裡鬼混?算哪門子師娘?
不過是,為前夫收屍的大冤種一個。
銀鈴隨著腳步響得清脆,“剛才是我一時糊塗,別當真。”
楚淮挺直身體抱著琴,望向林霜離開的背影,收起之前羞澀無措的模樣。
黑黝黝的眼睛像是深潭,將一切情緒淹沒。
山徑上的晨露還未散盡,林霜踩著露水浸透的芒草往山下走。
竹背簍隨著步伐輕晃,裡頭曬幹的艾草與新鮮石斛摩擦出沙沙聲響,如同誰在耳畔細碎地嘆息。
遠處梯田泛著水光,像天神打碎的翡翠盤。
轉過老樟樹時,他聽見細弱的抽泣聲,像只受傷的雛鳥。
撥開沾著晨露的蕨叢,七八歲的男娃娃蜷在石縫中。
靛藍褲腳捲到膝蓋,小腿上兩個紫黑牙印正滲著血珠——是五步蛇的傑作。
“別怕。”林霜蹲下身,捏捏娃娃的小腿,“阿哥來救你。”
男孩抽著氣要躲,嘴裡卻被塞進一塊松子糖,唇齒間彌漫的甜香頓時將恐懼沖淡。
林霜俯身湊上娃娃的小腿,深深吸了口氣,一口口把毒血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