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3EP1：巴別塔（4）
【人類安全進入太空的科學技術也為地球上的人類帶來了驚人的醫學進步。太空研究帶來了新的知識、技術和儀器，使一些臥床不起的病人能夠行走，完全聽不見的人能夠聽到聲音，啞巴能夠說話，在可預見的未來，甚至可能使盲人“看見”。】——約翰·多伊，1965年。
……
浩瀚太空之中，幾顆連線成為一體的小行星正在推進器的作用下緩慢地向著遠方的藍色行星航行著。在它附近，一艘經過簡單改造的宇宙戰艦——仍能看得出原有的民用運輸宇宙飛船的外觀——忠實地負責著護航任務。首次見到這等景象的地球聯邦公民們或許會感到驚奇，但那些時常前往外太空執行任務的聯邦軍官兵們早已對此見怪不管了：從地月圈到火星圈再到小行星帶的航線上，沿途遍佈以這種方式往來的小行星礦場或基地，另有一些則在運輸和航行過程中被就地改造成為了中轉站。
數年之前，當UNION決心資助拉爾夫·埃夫曼教授及其科研團隊前往木星圈同淪為俘虜的天人組織成員一併研究太陽爐的製造方法時，一個棘手的問題很快浮出了水面：地月圈與木星圈間隔太遠，從地球聯邦本土往木星圈輸送補給的成本過高，而且聯邦無法應對發生在木星圈的緊急狀況。經過長期調查仍無法得知天人組織當年在木星圈秘密建造太陽爐時如何及時從外界獲取補給的地球聯邦於是啟動了另一項規模宏大的工程，那就是在地月圈和木星圈之間開闢和建造一條穩定的航路、以航標的形式將這航線確立下來。
時至今日，太空工程學專家們很難說得清太空移民計劃和建造宇宙航標之間的關係。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兩項工程互相促進，而且構成了地球聯邦接下來百年大計甚至千年大計的一部分。不過，受命前去執行任務的企業員工和聯邦軍官兵們往往並不在乎那些冠冕堂皇的口號，地球聯邦一切激動人心的宣傳也與他們無關。前往更偏僻的太空工作能得到更多的補貼，這就足夠了。
“等到我們把這一組小行星交給ALAWS的人，任務也就結束了。”航程接近尾聲，緊張的情緒有所緩解的聯邦軍官兵們於是暢想起了返回地球后短暫的美好生活。自願執行這項任務的他們將會得到一大筆額外補貼，而這艘宇宙戰艦中的大部分官兵會在返回地球后不到10天的時間裡將它花得一乾二淨。“只要能夠忍受孤獨就有錢賺……趁著這機會消失之前，得多執行幾次任務。”
“只要能夠忍受孤獨就行？你們太小看這種孤獨情緒了。”艦長不像身旁已經提前開始慶祝的船員們那樣輕鬆自在，他在途中和不同補給點接洽的過程中瞭解到了另一些戰友們的處境。“我說，你們真的明白為什麼很少有人願意報名參加長期在小行星上值守的任務嗎？幾乎所有從那些地方返回的軍官和士兵都要接受心理醫生的長期治療……有些人甚至只能住在精神病院裡了。沒經受過那種孤獨，就別這樣理所應當地說漂亮話。”
“那可能是因為我們的工作更刺激些吧，長官。”一名看上去還不到20歲的白人船員笑著說，一成不變的生活確實可能導致許多精神病症，“您看，我們既要防止被關在小行星礦場裡的這些人自尋死路，又要隨時準備迎戰襲擊者。如果會有宇宙海盜出現，那這旅途可就更刺激了。”
“從哪來的宇宙海盜？這所有的外太空設施還有宇宙飛船都出自我軍和願意合作的企業，我看你是看科幻小說看多了——”
“長官，這些人會去哪？”大副呵斥住了紀律有些渙散的戰友們，然後返回了同僚身旁。他們還要繼續往來在這條航線上，此次的經驗或許以後也能派上用場。比起不夠警覺的戰友們，目前暫時安分守己地居住在小行星礦場設施各處的工人們也是一個值得嚴肅對待的麻煩來源。“……他們還會繼續在小行星礦場裡工作嗎？現階段我們有辦法控制住他們，但或許讓他們離開、換更自覺的人過來工作，是更好的處置辦法。”
“在他們創造的價值超過將他們送到外太空的成本之前，他們是不能回去的。”艦長斬釘截鐵地說，這是地球聯邦以及聯邦軍各個部門之間的共識。“再說，他們能回到哪裡去？他們家鄉的所有土地很快就會被拍賣，然後由更負責任的企業買下……用於有益於所有人的事業。”
“所以這個太空移民專案從一開始看上去就很奇怪啊，長官。”大副自言自語地說，地球聯邦和負責太空移民工作的企業費盡心思把一群不合作而且也缺乏必要工作技能的平民——大多來自非洲和中東地區——以極高的成本送上外太空，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都不夠划算。“……算我多嘴。等抵達月球之後，我請您喝一杯吧，聽說駐紮在那裡的友軍正在開發新型的能量飲料。”
對任務本身以及太空移民計劃的議論很快停止了，按捺住內心激動情緒的聯邦軍官兵們又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崗位上。他們不擔心小行星礦場內的工人會採取對他們不利的行動，只要護航部隊啟動安裝在礦場外側的等離子場，被覆蓋在等離子場作用區域內的全體工人會在短短几秒之內承受難以忍受的劇烈痛苦並集體昏迷。一人犯錯會導致全體人員受罰這一恐怖的前景在類似的小行星礦場中有效地阻止了工人的反抗，甚至還變相地激勵著部分工人為早日還清身上的債務而晝夜不停地開採著來自地球以外的資源。
所有被地球聯邦送上外太空的公民們自離開地球的那一刻起便揹負了沉重的債務，這債務則需要以協助全人類獲取地球之外資源的方式來償還。【僅能向地球索取資源的人類遲早會在耗盡觸手可及的一切資源後走向滅亡】——類似的論調在地球聯邦很受歡迎，而且鼓勵著具有開拓進掫棈神的個人和企業前往未知的世界去為人類爭取更多的生存空間。
當然，自願承擔義務的人們是不必揹負什麼債務的，只有那些對自己的使命毫無自覺、需要地球聯邦強行送上太空的人們才需要為自己的無能付出代價。既然困於地球的人類自古以來就處在慢性自殺過程中，那麼直到今天還滿足於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並繼續內耗下去的人們便簡直罪大惡極、是全人類的罪人——原三大國家群境內的許多公民支援這樣的觀點並認為地球聯邦確實有必要優先將這些始終未能充分履行人類義務的傢伙送上外太空。非洲和中東地區居民的意見則無關緊要，他們的言論在國際網際網路上一向會被迅速淹沒在資訊的浪潮之中。
小行星礦場和負責護送它的聯邦軍宇宙戰艦還在按原計劃航行著，它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是月球背面的聯邦軍基地，在此之前這支特殊的隊伍則將路過L2區域。進入L2區域不久後，聯邦軍官兵們發現一艘武裝貨運飛船正在緩慢靠近並向他們傳送了鐳射通訊。在通訊中，自稱是擁有該小行星礦場的企業派來的安全檢查員的船員們要求聯邦軍停止使用所有GN粒子裝置以便於對小行星內安全狀況進行遠端掃描。
“我方正在核對通訊金鑰，請稍等。還有，我記得貴公司之前進行安全檢查都是由貴方的安保人員和我們計程車兵共同護送檢查人員接近設施才對。”艦長感到有些疑惑，因為對方所說的檢查方式和之前一貫的處理手段有所不同，“是臨時更改了規章嗎？我需要和你們的上級核實。”
“那就核實吧。不久之前，在L5殖民衛星群的工地上發生了反聯邦運動支援的叛亂，當時有工人劫持了來到工地上視察的高層管理人員……為了防止類似事故發生，我們才不得不臨時改用非接觸式檢查。”另一群船員們也不著急，只說給聯邦軍將士們充足的溝通時間，“不過，各環節因非事故因素導致的超時可能會使得你們的津貼有所調整……其實我們也想快點把這差事辦完。”
“誰不是呢？”公司安全檢查員們的話說動了艦長，他也不想自找麻煩地給上級一個剋扣津貼的藉口。聯邦軍內部總有一些職業操守堪憂的指揮官想方設法地讓部下和同僚無法得到應有的獎勵，這還不包括那些要部下自行補貼修復損失所需成本的敗類。“稍等，再等一等……好，我們馬上就關閉所有裝置。”
金鑰檢查結果表明這些人確實是收購了這處小行星礦場的企業派來的安全檢查員，對不速之客的身份不再持懷疑態度的艦長於是乾脆利落地命令手下關閉了所有非必要的GN粒子裝置，免得影響對方的掃描工作。
“長官，這艘……安全檢查船的姿態很奇怪。”關注著對方一舉一動的大副似乎發現了異樣，“它還在接近我們，而且仍在不斷地調整船頭方向。”
“那只是為了更好地掃描吧，畢竟GN粒子能阻斷大部分頻率電磁波的傳播，而且有些GN粒子在我們關閉裝置後也不會很快衰變。”艦長當然也發現了對方的行動，但他可不覺得這些跡象值得他們格外警惕，“在太空移民計劃面前，我們所有人都只是機器上的零件而已，他們也不例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