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3EP1：巴別塔（3）
【喜愛自己奴隸生活的奴隸，會願意擺脫奴隸的生活嗎？】——“莉塞特·漢利”，198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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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義上來講，建立不到5年的地球聯邦主權所及之處不僅三百餘個加盟國，全部的外太空殖民地以及月球和火星名義上也是地球聯邦領土的一部分。由於三大國家群殖民火星的計劃因多年前災難性的失敗而擱淺、月球定居點目前主要用於軍事，地球聯邦的絕大部分太空居民們都生活在殖民衛星之中。在地球聯邦啟動聲勢浩大的太空移民計劃後，考慮到過去三大國家群建造的小型殖民衛星不適合大量居民居住，地球聯邦相關國家機構又和民間企業合作設計了容量更大的新型殖民衛星，並預計以5個拉格朗日點為核心建造殖民衛星群。
當然，一切事務都在起步階段的地球聯邦無法同時在所有拉格朗日點區域附近動工。此時，原UNION出身行政人員和企業家的意見佔了上風：UNION是原三大國家群之中首個成功建造外太空殖民衛星的國家，聯邦效仿UNION的成功經驗一定不會有錯。在他們的勸說下，地球聯邦最終決定優先在L1區域建設新的殖民衛星，並從全球各地動員了大量工人、工程師、相關領域技術人員和軍人前往外太空。
位於L1殖民衛星群的【普勞德】（Proud）殖民衛星，是地球聯邦成立後首批動工的殖民衛星之一。在數以萬計的太空建築工人夜以繼日的不停工作之下，裝備了大量新型全自動施工裝置的施工團隊以驚人的速度從零開始將這座巨型太空建築打造得初具規模，其中部分割槽域目前已適合施工人員長期居住。儘管普勞德殖民衛星施工團隊的效率令世人矚目，專案的負責人還是接連不斷地向地球聯邦和企業經理人們請求向殖民衛星工地上輸送更多的工人以確保專案能夠早日完工：不僅他們經常發出這樣的請求，其他進展稍慢些的殖民衛星工地也時常要求地球方面送來更多工人。
至少在2311年上半年，殖民衛星工地上的太空建築工人們等來的新同事大多還是來自原三大國家群境內的【志願者】們。這些看似自願來到外太空工作的原三大國家群公民們也有自己的苦衷：他們始終無法理解，為何畢賽德·佩恩當年發動的AI叛亂不僅沒有促成地球聯邦限制AI技術發展、反而導致了裝備有更強AI的電子裝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社會各界擴散。
資格更老一些的太空建築工人們這時還能耐心地聽著新同事們的抱怨，等到2311年下半年，情況又發生了新的變化。被送來太空建築工地的不再是原三大國家群境內的居民們，而是因其祖國不久之前加入聯邦才得以成為【新公民】的另一群無論是工作技能還是工作態度都遠遠不如原三大國家群境內居民們的棘手員工。伴隨著這些新公民的到來，另一則流言不脛而走——他們將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批外太空殖民衛星居民。
不管是對地球聯邦的支持者還是反對者而言，外太空殖民衛星的建造進度和太空建築工人的實際待遇都是一個值得關心的話題。在這兩個勢同水火的群體中，悲觀主義者的態度卻出人意料地一致：如果這些外太空殖民衛星有朝一日向地球墜落，後果不堪設想。隨著越來越多和這些太空建築工人兼殖民衛星準居民有關的怨言傳出，為追求真相或純粹的轟動效應而奔走在世界各地的媒體人士迅速行動起來，把視線轉向了高懸蒼穹之上的巨型人造天體。
在熱衷於對太空殖民衛星建造工程進行報道的相關媒體之中，JNN總能以令同行甚至是地球聯邦相關部門惱火的速度和準確性領先一步。其中，數年前無視上司和同事的威脅、冒著空前風險獨自調查亞歷杭德羅·科納和科納家族的陰謀而險些遇害但在出院後鍥而不捨地配合UN的調查機構將科納家族的罪行挖了個水落石出的著名記者絹江·克洛斯洛德已然成為了許多聯邦公民們心目中的真相化身，正是她在去年年底率先揭露了普勞德殖民衛星工地上存在的諸多亂象。然而，還沒等地球聯邦內外反對太空移民計劃的各界人士就所謂強迫新公民前往外太空勞動一事掀起輿論浪潮，在此事發酵的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JNN突然間啞火了，而且直到第二年的1月上旬也沒有進行後續調查的跡象。
這其中緣由，心神不寧地和同事們迎接新一批太空建築工人的沙慈·克洛斯洛德（Saji Crossroad）再清楚不過了。就在他對自己的姐姐抱怨普勞德殖民衛星上的種種不公待遇後不久，地球聯邦軍——準確地說是ALAWS——突然間以普勞德殖民衛星工地上疑似有反聯邦組織成員四處活動為由對該區域進行了全面封鎖並派遣了一名據說能瞬間把一切秘密調查個水落石出的軍官來全權負責相關事務。眼下，普勞德殖民衛星已成為了名副其實的資訊黑洞，在這裡工作的太空建築工程師們和工人一樣無法接收到外界的任何訊息。
“嘿，在想什麼呢？哦，先別回答，我很清楚……我很清楚。像你這個年紀的年輕人，一定又在想女人了。”目送著身穿簡陋宇航服的黑人們在企業保安押送下離開後，沙慈也要回去工作了。他剛轉身就和一名穿著深綠色制服的ALAWS軍官撞了個滿懷，後者以輕佻的語氣調侃起了面紅耳赤的沙慈。“就算世間有再多的陰謀詭計和橫流的拜金主義，熾熱而純潔的愛情永遠值得我們歌頌……無論是靈魂意義上還是軀體意義上。”
“不不不不不，沒那回事。”沙慈聽說過這個他第一次與對方見面時覺得這張天真的臉看上去有些面熟的傢伙在地球上的【戰績】。據其他ALAWS官兵說，大名鼎鼎的白騎士MS中隊內人人認可的【夜之帝王】蒂莫西·格蘭傑中尉即便在非洲執行任務期間也經常夜不歸宿地去夜店裡找娼妓尋歡作樂，甚至偶爾還帶著聯邦軍的戰友們於白天跑去觀看不怎麼適合在公報中提及的演出。“我就是在想，這裡其實不需要這麼多人啊。”說到這裡，結束學生生活沒多久的日裔青年指向附近正在清理牆壁的自動清潔機器人，“……我剛來這裡的時候，就和經理說過這問題，可他們都不理睬我。”
“你啊……和你姐姐簡直一樣。”蒂姆伸出手彈了一下看上去還有些膽怯的沙慈的腦門，那雙時不時地被彩虹狀的光帶遮蔽的眼睛內流露出一絲無奈，“這裡只有你們是聰明人，其他人都是感受不到異樣的蠢貨……是這樣嗎？”
“我可沒那麼說——”
“但你臉上寫著這句話。”蒂姆推了沙慈一把，讓對方儘快回去工作，“別愁眉苦臉的，我這裡有個好訊息要告訴你。因為我們迄今為止都沒找到反聯邦組織活動的證據，等到新的小行星礦場抵達之後，我們就要撤退了。大概就在這幾天內。”
一行人穿過略顯狹窄的通道，又穿過了供工程師們休息的居住區，來到了另一處工地附近。這裡距離殖民衛星外層非常近，任何施工事故都可能導致成百上千名工人淪為太空垃圾。不過，有一流的技術團隊和一流的系統控制AI在，施工團隊並不擔心意外會導致大家辛勤努力的成果付之東流。此外，懸掛在這處工地上空的T型太陽爐也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意外事故發展成為災難。只要殖民衛星各處的這些基於T型太陽爐的人工重力控制裝置還在發揮作用，一切問題就還在可控範圍內。
但任何和沙慈一樣親眼看到不遠處這深坑下方狀況的太空工程師都不會認為它也是【可控問題】的一部分。只見黑壓壓一片的太空建築工人們彎著腰用相當原始的工具為這處防護牆壁繼續添磚加瓦，每個人都只穿著最低防護規格的宇航服，而其他資歷較老的太空建築工人和全自動智慧施工機器則都站在附近看熱鬧。巨坑附近的溫度高得可怕，效能堪憂的宇航服不僅無法為新工人們擺脫酷熱之憂、反而帶來了中暑。有些早已適應家鄉氣候的新工人見狀，於是索性拋掉了宇航服，像在非洲那樣繼續赤著黑色的脊背幹活。
坦率地講，就算對太空建築工程一竅不通的外行人來到這裡也會察覺到這處工地（以及普勞德殖民衛星內所有類似的工地）只會成為影響專案整體進度的累贅。守候在一旁的企業保安時不時地就要負責將中暑或因其他原因而昏迷的黑人員工拖走，而此舉並不能提高這些黑人員工們填補防護牆缺口的效率。幾個世紀以前的落後工具，再搭配一群工作技能不夠熟練的新工人，沒給普勞德殖民衛星製造安全隱患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並不是所有舊工人都願意看熱鬧。蒂姆和沙慈來到巨坑附近時，他們分明聽到了原三大國家群境內居民出身工人的抱怨——有這群源源不斷地抵達普勞德殖民衛星工地又不擅長太空建築工作的新工人搗亂，整個殖民衛星的完成日期很快就要由這些人而非更熟練的工人或全自動智慧施工機械決定。但是，直到蒂姆和沙慈繞開巨坑時，也沒有任何一箇舊工人願意伸出援手。這裡的GN粒子濃度實在太高，未修復缺陷的老式T型太陽爐對隨時可能受傷的工人們而言無異於瘟神。
又穿過一層牆壁後，沙慈來到了真正的殖民衛星內層，他將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和其他同事一併負責為未來的殖民衛星居民們打造安全舒適的內部環境。返回自己所負責工地附近的沙慈一面檢視圖紙，一面託在他離崗期間代替他照看工地的同事帶人運回下一車建築材料。
“我們之前只用了那麼短的時間就把這座殖民衛星建造得初具規模……可是現在，我們不得不忍受著一群自己也在受苦的新工人以極低的效率負責那些雖然不要命但肯定會影響到整體工程的部位。”沙慈以為蒂姆會就此離開，想不到蒂姆竟然興致勃勃地看起圖紙來。感到有些好笑的沙慈於是大方地把圖紙展示給對方看，這對ALAWS來說也不是什麼機密。“……這到底是為什麼呢？他們痛苦得很；我們看他們那樣重複做著幾乎沒意義的工作，也會跟著感到不適。明明全面使用全自動智慧機械施工就能解決問題。”
“喂，你不會以為聯邦的行政機構還有企業就是喜歡歧視他們、刻意要虐待他們吧？”蒂姆大呼小叫地喊了起來，頓時吸引了附近不少工人的注意力。駕駛著GNXIII小心翼翼地從人群中飄過的兩名綠衣MS駕駛員倒很淡定，他們又不是第一次聽到蒂莫西以這樣的口吻講話了。“事實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會信，但就是如此——他們本來應該已經死了，我們現在這麼做正是要給他們活下去的機會和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