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2EP4：胡桃夾子（1）
【G DI不會解放我們，它是問題的一部分，而不是解決方案的一部分。】——馬西昂，2034年。
……
新統合軍總參謀部——名義上掌管著整個銀河系的新統合軍軍事命令之權，實則既不能【指揮】軍隊也無法確保命令在遠離新統合直接控制的銀河系邊境區域得到落實。儘管供職於新統合軍總參謀部的軍官們往往因身份便利而得以在外出辦公時享受種種優待，對於那些希望效仿自立門戶的新統合軍高階將領的各級指揮官們來說，進入總參謀部工作似乎只會意味著他們距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遙遠。
但金·卡比洛夫上將接受海登總統的任命、成為又一任總參謀長時，卻並未向身邊的同僚抱怨或是嘗試著把昔日直接接受自己指揮的部下也調動到總參謀部。幾十年來，卡比洛夫上將便是新統合軍模**人的代名詞：全心全意地為她所效忠的國家和軍隊奉獻一切，毫無私心地接受上級的安排，永遠把個人生活丟到最不起眼的角落裡。雖說那些過分在乎個人得失的年輕軍官們往往會關注卡比洛夫上將那些退役得更早的戰友們並不如意的生活，甚至是慫恿為舊統合軍、新統合軍奉獻了一生卻落得悲慘下場的老兵們前去遊行示威，這些流言蜚語都不能動搖卡比洛夫上將的內心。軍人都是為保護祖國和同胞才挺身而出的單純人士——也只有卡比洛夫上將能夠讓類似的自謙之詞或恬不知恥的自我辯白成真。
大部分時候，總參謀部的會議是乏味的，紙上談兵的將軍們一旦嘗試指揮想象以外的軍隊就註定要在現實面前碰壁。遠離新統合核心區域的新統合軍，其指揮權和控制權往往落入自治移民船團、自治移民行星之手，以至於新統合在邊境地區設立的戰區成了擺設。與此同時，第二次統合戰爭結束後不再能夠以共同應對安全問題為由從形同完全獨立的自治移民行星徵收更多資源的新統合也無法供養規模過於龐大的軍隊，將在新統合軍的戰略規劃中居於次要地位的駐軍交給各地成了無奈的選擇，但削減切實保衛新統合數萬億公民自由和生命安全的機動部隊主力（主要是宇宙艦隊）規模以節省支出無異於慢性自殺。類似的困境在過去十幾年裡成為了妨礙每一個進入總參謀部工作的有志之士大展拳腳的主要因素，直到拉撒路·海登總統的就任後大舉恢復新統合權威的各項舉措得到部分落實，這才暫時挽回了總參謀部內瀰漫的怠惰氣息。
而現在，總參謀部註定又要忙碌起來了。2064年底海姆達爾的橫空出世可謂是反統合運動給新統合送上的最有分量的聖誕節禮物，隨後爆發於銀河系各處的武裝叛亂無疑證實沉寂了數年、被認為喪失行動能力的無瑕者顯然要趁著瓦爾綜合徵肆虐銀河系的機會興風作浪。然而，給新統合軍計程車氣以及新統合公民們的信心造成最大打擊的並非無瑕者的四處出擊，而是海姆達爾的特殊作戰方式：這夥神出鬼沒的反統合武裝人員總會悄無聲息地飛抵某一顆自治移民行星附近，利用不知從哪奪來的自動工廠衛星開啟高維空間通道並以超載自動工廠衛星的瞬間使其強行折躍的方式將通道進一步擴張，而後逃之夭夭。幾個月以來，到處流竄的海姆達爾已經用類似的方式迫使數顆自治移民行星的居民流亡，而那些沒來得及逃走的可憐人的下場是可想而知的。
……還沒有哪一位勇敢的媒體人士願意深入高維空間去看看被高維空間吞噬的行星上發生了什麼。
2065年的第一個月裡，各自治移民行星仍然不願接受外部新統合軍的介入。保持第二次統合戰爭以來確立的現狀，是希望能夠自行決定命運的移民船團、移民行星居民們的共同願望，也是在那場戰爭中奪取了新統合大權的自治派運動【溫迪蘭斯】的承諾。但是，擁有遠超絕大部分自治移民行星上新統合軍和僱傭兵部隊總和之兵力而且絕對不會浪費時間和當地駐軍糾纏的海姆達爾幾次得手後，反對海登總統介入的聲音逐漸衰弱了。等到海姆達爾在2月上旬一口氣把5顆自治移民行星踢入高維空間後，絕望地發現自治移民行星承擔不起多達100架新型VF購買和維護費用的居民們只得違心地表態擁護海登總統的干預措施。
這對海登總統和他所代表的政治力量而言固然是個好訊息。不管是依靠第二代心靈信標還是其他手段，重要的是讓新統合鞭長莫及的地區也死心塌地服從地球和伊甸的指揮，如此方能為新統合集中足夠的力量去抗擊威脅全人類的災難。掃除了政治上的阻礙後，接下來就該輪到新統合軍把海登總統的奇思妙想轉變為現實了。
和向擁護地球的自治移民行星分發第二代心靈信標、保護其免於一般規模瓦爾綜合徵襲擾不同，新統合軍指揮官們要做的工作更多一些。假如他們不能精確地鎖定海姆達爾或無瑕者主力部隊的位置，那麼規模龐大的宇宙艦隊就和孱弱的自治移民行星駐軍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都無法真正保護當地的居民們。擁有強大情報渠道的巴恩羅斯機關在過去幾個月裡已經對海姆達爾和無瑕者的進軍路線進行了分析，並斷定無瑕者對新統合的襲擊主要是為了掩護海姆達爾，但誰也沒能找出海姆達爾的歷次襲擊之間的內在聯絡。
趕在公眾對新統合、對地球和伊甸行星燃起的第二輪希望熱潮跌得粉碎之前，新統合軍必須找到合適的對策。
這天列席會議和遠端參加會議的，都是新統合軍的高階將領。除了這些手握重兵的指揮官們以外，曾經在自治移民船團、自治移民行星長期擔任要職的一些不久前退役的中高層指揮官也以特別顧問的身份前來，其中就包括上一任Macross7船團護航艦隊司令馬克西米連·吉納斯准將。會議剛開始，卡比洛夫上將就對艦隊司令們說，她正在考慮用斬首行動來瓦解無瑕者和海姆達爾的指揮機關。
“無瑕者自稱是沒有絕對中心的武裝組織、行動全靠自覺和自願。但是，大家和我一樣都明白，以斯拉·本·戴維和經常由他指揮的無瑕者第一艦隊在該組織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說到這裡，卡比洛夫上將看了看身旁鬚髮皆白、戴著眼鏡的馬克西米連，以眼神徵詢幾年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衰老的昔日戰友的意見，“……巴恩羅斯機關在銀河系各地的無瑕者部隊中埋伏有間諜人員，這些人過去因無瑕者各部之間疏於聯絡而沒有用武之地，現在他們的機會來了。一旦取得關於無瑕者第一艦隊航行路線和補給狀況的可靠情報，我軍就將集中至少兩支編號艦隊、徹底殲滅無瑕者的首腦機關。”
“但是，過去幾年來定位無瑕者主力並將其圍殲的種種嘗試都失敗了。”一名曾經參與追擊無瑕者的艦隊司令不服氣地說，由於新統合和各自治移民行星、新統合軍總參謀部和各地駐軍之間的情報不透明、資訊不對稱情況遲遲得不到改善，抓住無瑕者艦隊的尾巴幾乎是天方夜譚，“除非……以爆發叛亂的自治移民行星為陷阱，誘使無瑕者上鉤。”
“不該這麼做。爆發叛亂，就該立刻撲滅，怎麼能給敵人發展壯大的機會……”
“……那要怎麼抓住他們的主力艦隊？這些人若是鐵了心四處流竄，我軍拿他們根本沒辦法。”
“過去那些被迅速消滅的反統合武裝組織，要麼兵力太少，要麼就由於某些原因而有固定的目標、可以預測的作戰計劃。這無瑕者還有海姆達爾，真不知在想什麼。”
眾人竊竊私語著，不止一名將軍把求援的目光投向馬克西米連，希望這位新統合軍的傳奇、年已七旬但仍號稱全人類第一VF飛行員的老將能憑藉人生的經驗給他們一些可供參考的方案。
他們註定要失望了。馬克西米連好像對會議本身並不感興趣，只是一直低下頭看著手中的平板電腦。也許位於會議室另一側的與會人員或全息投影背後的人們會誤以為馬克西米連正在閱讀些關乎行動成敗的機密資料，但以全息投影方式參加會議的凱瑟琳·格拉斯少校卻不得不面對自己所尊重的傳奇將軍竟在總參謀部召開會議期間堂而皇之地觀看少女歌舞節目的尷尬一幕。
卡比洛夫上將似乎還矇在鼓裡，她專心致志地聽取著其他艦隊司令們的意見，那些幾個月來和無瑕者數次交戰的新統合軍將領的想法尤為重要。將軍們抱怨說，無瑕者的戰術過於靈活，總是在遭遇戰中打了新統合軍一個措手不及就逃離，幾乎從不戀戰。真正能夠拖延無瑕者行動的，也許是那些正在爆發大規模武裝叛亂的自治移民行星：承諾前來支援的無瑕者不會輕易撤離，起碼也要在臨走之前接走一部分當地平民和叛軍。
雖然新統合軍的將領們總結了不少規律，這些規律還不足以幫助他們找到無瑕者和海姆達爾的要害。卡比洛夫上將順水推舟地請馬克西米連發言，關掉了混沌新推出的戰術音樂組合演唱會錄影的馬克西米連毫不拖泥帶水地起身向這些比他年輕不少的晚輩們表示，用舊思維是不足以戰勝無瑕者的。
“最近，我研究了無瑕者的一部分學說。因為蒂莫西·道爾丹頓將軍的關係，無瑕者的其中一個派別崇尚杰特拉帝人的自我管理方式，崇尚……建立在艦隊之中、流浪於銀河系四方的文明。”馬克西米連以令人驚恐的動作大方地向參加會議的將軍們出示了自己研究的一部分檔案資料，有些反應過於誇張的新統合軍將領連忙閉上雙眼、生怕看這些檔案哪怕一眼就會導致自己的意識被汙染。“這種思潮對我們而言並不陌生，各位。Macross9船團比無瑕者和黑色彩虹更早地提出這種想法，這也解釋了無瑕者經常受挫卻還是不會過於注重保護他們的支持者發動叛亂的自治移民行星的原因。馬林將軍，您有什麼頭緒嗎？”
“吉納斯將軍言之有理。這幾年來，我們嘗試著以規模不斷擴大的移民船團建立新型社會，而且取得了一些成果。”被馬克西米連點名的第47特派艦隊司令費爾南多·馬林少將從全息投影的佇列中走出，問心無愧地向同僚們承認，Nexus船團也在踐行類似的理念。“無瑕者過分地看重人員而非領土，他們種種反常的行為都在指向這樣一個事實——源源不斷地為他們的艦隊提供武器裝備和士兵的不是某一顆移民行星，而很可能是一個下落不明的巨型移民船團。其幫兇海姆達爾四處破壞移民行星的正常生活環境、迫使大量無辜平民流離失所，也是基於類似的理由。”
“沒有了這個真正的核心，無瑕者也就失去了持續作戰的能力。我軍有必要分析清楚他們每一次出擊的真實目標，比如獲取資源的間隔。”白髮蒼蒼的老將軍點了點頭，用穩重的聲音對晚輩們說，還需考慮海姆達爾和無瑕者很有可能僅僅名義上並肩作戰，“海姆達爾使用的VF都太新了，不像是無瑕者能夠擁有的。除去繳獲之外，他們會有其他獲取武器裝備的來源，從這一點入手就能找到為他們的入侵行動提供支援的叛徒。”
“且慢，吉納斯將軍。”馬克西米連剛返回座位，馬林少將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那些平日看不慣Nexus船團作風的將軍們不禁有些洩氣，他們並不想聽馬林少將的高論。用極端手段把爆發瓦爾綜合徵的自治移民行星夷為平地（更不必說事後以重建名義將其佔據）的Nexus船團的名聲，這些年來已經惡劣到了堪比通用銀河的地步。“剛才您談了比較管用的根本解決方案，但公眾的迫切需求是我們無法忽視的。卡比洛夫將軍，我願意用管理Nexus船團及其領地期間的經驗解決這個問題。”
見馬林少將那副信心十足的樣子，眾人以為新統合軍公認最積極地鎮壓反統合運動的劊子手必有高論，於是欣然洗耳恭聽。結果，不出三句話，馬林少將就暴露出了他的思維實則乏善可陳——無非是恢復新統合軍喪失實際作用的戰區而已。以船團僱傭兵負責行星安保、以船團新統合軍應對緊急事態，是Nexus船團近幾年採取的主要防禦策略，現在馬林少將則打算將他的經驗推廣到整個新統合。
卡比洛夫上將聽了半天才琢磨出馬林少將的意思來。眼下每一個自治移民行星都單獨維持駐軍，其結果必然是實力弱小的駐軍被能夠集中力量入侵的敵人各個擊破。因此，馬林少將打算把自治移民行星駐防工作完全委託給僱傭兵企業等民間武裝，而把新統合軍按照快速反應的極限範圍界限分割槽集中管理。
“……若是把各地駐軍只管自家事務的現狀維持下去，我軍無法憑現存的宇宙艦隊覆蓋銀河系的每一個角落、保護公民們不受藏在暗處的無瑕者和海姆達爾威脅。”既然始終沒人打斷他，馬林少將當然要一口氣痛快地把想說的話全部說出來。新統合這兩年來做出的容易被外界視為舊統合復活的行為不在少數，多一樁也無妨。“希望總參謀部可以慎重地考慮我的方案，卡比洛夫將軍。從古至今，把捍衛祖國和公民安全的國防武裝力量分散到每一個最小級別的行政機構分別管理這種荒唐的事情，是獨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鬧劇。”
“法律上來說，新統合是平等的自治區結成的——”
馬克西米連想要提醒馬林少將別在軍事會議上唐突討論政治問題，他那過於禮貌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了下一輪討論之中。儘管馬林少將的發言等於直接攻擊了新統合的各項法律，深信阻礙新統合戰勝瓦爾綜合徵和喪心病狂的反統合武裝組織的各種舊體系（哪怕它們的壽命也只有十幾年而已）都要讓路的新統合軍高階將領們把馬林少將最後的一番表態視為唯一可取的言論並紛紛站出來支援同僚的仗義執言。
卡比洛夫上將原則上同意馬林少將的想法，新統合軍的指揮權不能再這樣無限制下放了。考慮到重新集中指揮權並非一日之功且需要政客們的努力，卡比洛夫上將決定把此事細節的相關研討推遲到下次會議，並讓在場的秘書們負責記錄計劃的要點，而情緒不佳的記錄員們只得詛咒著二十多年前的意外。有莎朗·艾普的先例，新統合軍至今仍然不敢讓過多AI深入軍事重地。
經過了連續數個小時的討論後，新統合軍的高階將領們很快又回到了以前數次阻止他們採用更行之有效策略的老問題上，那就是新統合的現狀本身。不得不把更多需要政壇的配合才能解決的問題列入下次會議事項的卡比洛夫上將疲憊地宣佈散會，擠滿了屋子的全息投影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馬克西米連等人還留在原地。
“其實他的想法，也很合理。一直以來，巨型星際企業集團在新統合無法有效管理的區域扮演著新統合的角色，但這一次的危機暴露出了它們的弱點……不是所有巨型星際企業集團都有和混沌一樣的反應能力。”馬克西米連沒有急於離開，他留在會議室裡，目送著準備會場的軍官和士兵們收拾殘局，“全面的控制有助於消除資訊的不透明、幫助我軍找到無瑕者的蛛絲馬跡。而說到物資的籌備和調動……企業可以建立軍隊，那麼軍人轉而經商也並非不可理解的事。況且，我軍的許多指揮官都是商業奇才。”
“現在可不是說風涼話的時候。以實用主義的名義不顧後果地打破現狀，是我們急需避免的。”愁容滿面的卡比洛夫上將說，折躍航行的耗時決定了一個機構能夠直接管理的範圍上限，以此為基本單位建立新一套等級分明的管理系統又會帶來其他問題，“還記得銀河折躍網路消除通訊延遲帶來的重大進展嗎？除非我們取得類似的突破，使得在銀河系各地航行的時間成本降低到零，不然……這些臨時措施要麼失效，要麼反而會成為更大的隱患。”
“就讓他們去試一試吧。”馬克西米連晃著手中的平板電腦，並不介意讓老戰友發現自己的不務正業之舉，“打破時空的阻隔，是大家的共同心願。混沌、S.M.S.、伊普西龍財團……甚至就連通用銀河，都希望能夠超越我們這個時代的【光速】。我們所遭遇的種種困境，有些是過於迅速的進步帶來的，另一些則是因為前進的道路受阻。”
“暫且擱置和技術發展得究竟太快還是太慢有關的討論吧。瑪麗亞福基娜向我報告了一些十分值得警惕的訊息，說是……沒錯，爆發大規模反統合武裝叛亂的自治移民行星，都引進過愛因斯坦實驗室的【心靈信標】。”馬克西米連對技術的探討以及螢幕中戰術音樂組合的表演提醒卡比洛夫上將，這次來得迅猛的大規模叛亂背後確實存在一些科學技術帶來的人為因素，“海登總統非常推崇這位舒勒博士和他的愛因斯坦實驗室，所以我剛才沒法直接對大家說出來。萬一我們的心靈信標方案出了問題，要想讓偏遠地區的自治移民行星服從指揮就沒那麼容易了。”
“事實上，愛因斯坦實驗室在叛亂爆發後就下落不明瞭。海登總統一直沒對外說起這件事，但它的失蹤造成的損失是巨大的。”老將軍的聲音裡彷彿帶著一絲幸災樂禍，也許是因為他的政見和海登總統有所不同，又或者單純地由於先進技術部過於依賴愛因斯坦實驗室的行為和過於依賴巨型星際企業集團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這也是我要私下裡和你說的事。費爾南多忘了，彌補損失的方式不止一種。如果能夠找到把那些不斷擴張的高維空間通道關閉的方式，安撫恐慌的公眾就要容易得多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