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DEP5：伊甸之夢（16）
【歷史和經驗告訴我們，道德的進步不是在安逸和自滿中實現的，而是在考驗和困惑中實現的。】——邁克爾·杜根，197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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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141年10月8日深夜，地球聯邦總理弗洛伊·奧爾菲諾亞仍在總理府中辦公，近期困擾著地球聯邦的輿論風暴不可避免地壓縮了他的休息時間並讓這位雖年事已高但仍以精力充沛聞名的聯邦政壇領袖感到有些力不從心。公眾對於地球聯邦的信任和支援雖在5月的轉折點到來之後有所增加，懷疑和猜忌卻以更快的速度增長著，以至於如今席捲地球聯邦各地的亂象時常被政客們同A.G.二世紀初的混亂時代相提並論。為了確保地球聯邦的穩定，也為了確保聯邦共和協會的主導地位以及奧爾菲諾亞家族的地位，奧爾菲諾亞總理必須直面這些挑戰，正如他的先人所做的那樣。
無論奧爾菲諾亞總理工作到多晚，總理府的衛兵們都會始終陪伴著他。這些肩負保衛地球聯邦行政機關首腦重擔的聯邦軍官兵們在得到這份差事前，也許是喜歡對奧爾菲諾亞總理本人或其家族說些閒話的看客中的一員，而他們的態度或多或少地因目睹了奧爾菲諾亞總理的日常工作而改變了。同外界那些毫不掩飾對奧爾菲諾亞總理敵意的聯邦公民們製造的謠言不同，弗洛伊·奧爾菲諾亞既沒有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也沒有仗著其家族世代積累的勢力將總理府的衛兵和侍者當奴隸一樣差遣。相反，這位老人和他所器重的弗利特·明日野一樣，是地地道道的工作狂——或許也只有這樣的政治家能夠讓日益臃腫的地球聯邦看似良好地運作起來。
當然，勤奮工作並不能完全抵消奧爾菲諾亞總理在總理府的衛兵們心中留下的負面印象。事實上，仍然有少數心懷不滿的衛兵把奧爾菲諾亞總理的賣力工作視為一種欲蓋彌彰的逃避行為，儘管這些人對於奧爾菲諾亞總理的批評大多不在於什麼娶了比自己小几十歲的電影演員作為妻子等無關痛癢的方面，而更多地在於身體力行地實踐著儘可能調動每一份力量用於戰爭這一原則的奧爾菲諾亞總理卻並沒能讓地球聯邦真正做到這一點。天長日久，就連那些對奧爾菲諾亞總理的態度更積極些的衛兵們也有些不耐煩了，這成為了他們迫切地盼著弗利特·明日野能早日在收復L3殖民衛星群的最後一戰中大獲全勝的原因之一：如果他們只能在願意作秀和懶得作秀的政客之間做出選擇，那事情又要另當別論了。
在政壇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奧爾菲諾亞總理並非愚人，他早已在日常生活中察覺到了衛兵和侍者們態度的變化，那些充滿失望或厭惡情緒的眼神哪怕暴露一瞬間都無法逃過他的火眼金睛。的確，最大限度地動員一切力量投入戰爭（並同時保障地球聯邦公民們的基本生活需求）的口號喊了十幾年，地球本土的動員情況仍然乏善可陳，時至今日依舊有相當比例的地球居民將這場戰爭視為外太空殖民地和維甘之間的戰爭而非維甘和全體地球人之間的戰爭，這一現狀同奧爾菲諾亞總理本人的施政失敗脫不了關係。正是因為聯邦共和協會遲遲不能真正貫徹落實主戰派提出的各種綱領，奧爾菲諾亞總理才不得不做出大力支援弗利特的樣子、屢次推動國會透過弗利特提議的法案並默許君特·馮·埃瑟林等立場更加極端的青年主戰派政客在聯邦共和協會內另立派系。
倘若聯邦共和協會有能力壓制這股民意或自行順應民意的潮流，那麼地球本土的事態也就不會發展到近乎失控的地步了。仍在制定止損方案的奧爾菲諾亞總理把事態急轉直下的開端鎖定在了維甘的地球人盟友接二連三地暴露的那段日子裡，當時兵力嚴重不足又面臨內部分裂的維甘軍為了勉強穩住戰線而採取了殺雞取卵、用近乎直接向地球聯邦舉報的方式強迫其盟友參加戰鬥的短視手段，正是一個個被曝光的名字摧毀了地球聯邦公民們的安全感，使得將過去發生在地球聯邦之中的一切影響惡劣事件全部歸咎於地球人叛徒的聯邦公民們以驚人的速度自行組織了民間的獵殺維甘人運動。縱使弗利特快速拿下L3殖民衛星群、宣告維甘人在地月圈的勢力已被徹底清除，聯邦共和協會明年的國會選舉結果也不容樂觀。
“總理先生，反間諜特別委員會的人前來拜訪，說是有緊急情況需要彙報。”就在奧爾菲諾亞總理為自己和後人的政治生涯而擔憂時，總理府外圍的衛兵彙報說，有幾名軍官和情報人員乘車抵達了總理府外，“我們正在核實他們所說的情況，請您——”
“讓他們進來，透過安全檢查後直接帶來我這裡。”奧爾菲諾亞總理讓衛兵確認來人的長相，並認出了那些熟悉的面孔。他當然瞭解這個委員會，那是上個月的維甘人滲透A.G.前地球人醜聞發酵後地球聯邦國會為了趁機把對內調查的主導權從聯邦軍手中（他們從5月開始就以堪稱無法無天的態度四處進行有時和敲詐勒索別無區別的調查）轉移到文職人員手中而做的嘗試，其中的重要成員就包括同時在國會多個下設委員會中任職的埃瑟林。“想必是前線的戰事影響到了後方……我們的勝利很快就要到了。”
結束通訊後，奧爾菲諾亞揉了揉雙眼，視線有些模糊的他聚精會神地對著桌子上的檔案看了好一陣才終於恢復了清醒。反間諜特別委員會所察覺的風吹草動必然是弗利特帶來的，儘管弗利特本人正在L3殖民衛星群指揮戰鬥，而且還駕駛著AGE1高達親自上陣。最為激烈的戰鬥在10月6日至7日就已經落下帷幕，付出了巨大代價的聯邦軍成功地全殲了負隅頑抗的維甘軍主力並將殘存的維甘軍包圍在了唐斯要塞內，據說弗利特因擔憂維甘軍狗急跳牆地把唐斯要塞砸向地球而要求太空陸戰隊攻入要塞內部、將要塞完全佔領（而不是像某些聯邦軍高階將領建議的那樣只顧將其破壞）。倘若一切順利，地球聯邦就可以在明日也就是戰爭爆發四十週年之際宣告地月圈戰事的結束並如弗利特所願那樣緊接著宣佈啟動聲勢浩大的遠征火星行動。
聯邦共和協會之中態度更保守的政客們不會願意看到這一幕，他們仍然頑固不化地恪守著地球聯邦建立之初那些已經過時的原則並把事態的變化視為少數煽動專家的陰謀所塑造的【虛假】現實。和那些人不同，奧爾菲諾亞總理很早就察覺到了時代的變化趨勢，而且他並不介意在關鍵時刻稍微讓出手中的權力。如果拉攏弗利特這樣的軍方首腦和埃瑟林這樣頗受外太空殖民地居民歡迎的非主流青年政客就能確保聯邦共和協會的主導地位，那麼地球聯邦開國元勳們的後人仍然有機會以權貴的身份生活下去。最多再過十年，弗利特·明日野就會成為地球聯邦的總理，屆時奉行實用主義的弗利特必然不會虧待曾經給了他許多便利的老一代政客們。
幾分鐘之內，這群行色匆匆的訪客已經來到了辦公室前方，他們在進入總理府大樓前就交出了身上的所有武器。為首的是一名纏著頭巾、留著大鬍子的青年軍官，他很客氣地向奧爾菲諾亞總理敬禮問好，並說反間諜特別委員會因發現了重大險情而必須要總理本人就下一步處理方案給出必要指示。
“重大險情？”奧爾菲諾亞總理來了興趣，他還以為地球本土在過去幾個月的叛徒逃亡潮告一段落後不會再冒出什麼值得這些復仇獵犬們重視的目標。“這是個很嚴重的指控，沙特上尉。你的意思是，你們的懷疑物件是國會無法輕易傳喚、法院無法輕易下發逮捕令的人物。”
“這是委員會希望我們立即當面向您報告情況並申請行動許可的主要原因。”哈立德·阿卜杜勒·沙特上尉的口音聽上去和許多在布魯西亞居住了一輩子的地球本土居民們並無區別，能夠幫助他人追溯其祖先的也只剩下了他那與眾不同的服飾風格和膚色，“我們已經撰寫了一份報告，請您過目。”
軍官們畢恭畢敬的態度正是奧爾菲諾亞總理始終認為聯邦軍之中崛起的新星可以為己所用併力排眾議地為退役的聯邦軍高階將領從政做準備工作的原因之一。哪怕聯邦軍被許多人視為地球聯邦之中最有話語權的機構，這個比地球聯邦官僚們的命令更能【說服】外太空殖民地配合的暴力組織一向對來自布魯西亞的命令無比順從，縱使能夠自行建立軍隊的軍人世家也無法真正意義上同布魯西亞當局抗衡。奧爾菲諾亞總理滿足於聯邦的文官政客和軍人之間目前的相處方式，並打算把這種模式延續下去。只要聯邦軍每次採取未經事先授權的行動時都要戰戰兢兢地撰寫大量報告來向國防部、內閣和國會陳述必要性，布魯西亞當局就不必擔心拴在猛犬脖子上的項圈會鬆動。
不過現在奧爾菲諾亞總理拿到手中的這份報告出人意料地短，甚至只能算得上通知。紙張的上半部分言簡意賅地宣告，由於地球聯邦陷入了行政機關負責人集體叛國的重大危機中，聯邦總統利奧波德·豐多爾不得不臨時宣佈聯邦全境進入國家緊急狀態；中間部分則是豐多爾總統關於國家緊急狀態期間戒嚴事務的委任，即設立僅向聯邦軍憲法最高統帥總統本人負責的【聯邦軍總司令】一職並提名由弗利特·明日野中將出任此職位；下半部分留給了授權反間諜特別委員會和聯邦軍相關機構立即逮捕叛國人員的命令，還附有總統、國防部長等人的簽名。
奧爾菲諾亞總理的雙眼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名字，他的大名赫然名列叛徒集團名單首位。於政壇中浮沉多年的他不會把軍官們遞給自己的檔案視為提前從月底趕來的萬聖節惡作劇或少數過於崇拜弗利特的青年軍官們的獨斷專行：無論弗利特本人究竟身處前線還是後方的地球本土，這份能夠得到和奧爾菲諾亞家族關係密切的豐多爾總統授權的檔案必然出自其手筆。
“你們不必拿一份沒有法律效益的檔案來恐嚇我，沙特上尉。”鎮定下來的奧爾菲諾亞總理悄悄地按下了辦公桌裡側的報警按鈕並試圖和這些可能不太講理的軍官周旋，“陰謀推翻合法民選內閣？簡直胡鬧。說出指使你們的人是誰，我可以考慮赦免你們的罪行。”
“明天上午它就會生效，我們只是來確保叛國集團的首領不會畏罪潛逃。”沙特上尉一揮手，旁邊的幾名軍官一擁而上，把來不及逃離的奧爾菲諾亞總理抓了起來。“您的總理任期提前結束了，奧爾菲諾亞先生。”
“你們……”聽到走廊外的槍聲和總理府區域內其他位置傳來的零星爆炸聲，奧爾菲諾亞總理終於慌了神。聯邦總理的職務、奧爾菲諾亞家族的豐功偉績和名望，此時派不上半點用場。“我是聯邦開國元勳約翰·萊昂內爾·奧爾菲諾亞的後人、地球聯邦的合法當選總理！你們竟敢拿著非法檔案來抓捕我，就算——”
“閉嘴吧，叛徒。”沙特上尉上前給了奧爾菲諾亞總理一拳，打得頭髮灰白的老人不再敢隨便發言，“家族歷史也就幾百年的聯邦開國元勳的後人？哼，我的祖先以前還是某個國家的國王呢。把他帶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