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DEP3：天怒（12）
【要麼你給我軍提供照明，要麼你從辦公室的窗戶飛出去。如果你不會飛，那就請給我們的人民以光明。】——奧列格·沃德尼克，1992年。
……
生活在月球背面地下的月球居民們並不能及時瞭解聯邦軍在L2殖民衛星群浴血奮戰的詳情，若非先前維甘軍從月球地下出擊粉碎了大部分月球居民的幻想，恐怕此時此刻仍有不少月球居民不甚在乎聯邦軍的勝負而只關心自己所熟悉的平靜生活何時能夠歸來。
月球通向外部的航線被維甘軍切斷後，整個月球都處在聯邦軍月球戰區的軍事管制下，這一必要手段有力地確保了月球秩序的穩定併為聯邦軍創造了一個安全的太空行動基地。不過，隨著聯邦軍對月球圈都市群方方面面的控制和影響力逐步加深，一些足以令聯邦軍指揮官們汗顏或無言以對的違法行為不可避免地成為了月球居民們生活中的一部分。
那些被強徵入伍或為了個人的飛黃騰達而加入聯邦軍的官兵們，從月球圈的軍事管制中找到了自己的機遇。他們並不在乎人類的生死存亡，也並不關心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在何種程度上改變月球圈居民對聯邦軍的印象。起先只有少量軍官和士兵以保障月球居民安全為由【勸告】市民們為駐紮在月球的聯邦軍貢獻資金和資源以便聯邦軍更好地統一管理正在被維甘軍封鎖的月球，等到級別更高的軍官們也加入到分贓中之後，難以和強勢的長官爭奪戰利品的普通軍官和士兵只得選擇用最原始、最簡單粗暴的方式來確保他們的收益。
月球居民不會對此視而不見，他們固然感激聯邦軍對月球的保護，但這並不意味著聯邦軍有資格任意徵收月球圈的物資甚至公然扮演劫匪。忍無可忍的月球居民們終於決定集結起來向聯邦軍抗議，即便維甘軍恰好在此時對月球背面發起了襲擊，這些先前就對聯邦軍缺乏好感的月球居民也沒有退縮的跡象。
如臨大敵的月球駐軍不得不重視起這些抗議活動，負責情報工作的軍官則把月球居民們不合時宜的舉動視為對維甘軍的變相掩護。趁著維甘軍尚未攻入月球地下，聯邦軍派遣了大量太空陸戰隊前往月球居民們舉行抗議活動的區域附近維持秩序，試圖以沉默來迫使這些不識抬舉的傢伙早些撤離。
“我還是沒法理解為什麼有些人防備聯邦和聯邦軍勝於維甘人。”驚險地和吉爾斯逃離了被入侵的維甘軍率先消滅的命運並同老格蘭傑一起躲在避難所裡接受聯邦軍保護的黎邦透過聯邦軍提供的監控裝置警惕地觀察著外面的一切風吹草動，而那些月球居民的集結讓他十分不滿。“或許最卑劣的地球人遠遠不如最高尚的維甘人，但總體而言，維甘人和真正意義的外星人沒有什麼區別。”
“你和我都不是月球人，黎。他們如此頑固地抵抗我們的原因，是我們永遠沒法明白的。”和甦醒後想方設法要適應這個時代的黎邦不同，老格蘭傑沒有試圖去設身處地按照月球居民的思維考慮問題。就算他能做到這一點，地球居民們也做不到，聯邦和聯邦軍更不可能遷就佔少數的月球居民。“……他們是認真的。你看，他們已經在廣場上播放全息投影了，也不知這回又該輪到哪一位名人不幸地被他們用來給自己充當背景。”
黎邦轉頭看向螢幕，只見聚集了大量月球居民的地下廣場中果然出現了全息投影，但影像中越來越清晰的人物卻穿著維甘人的服飾——不想過早地下結論的黎邦又反覆觀察了一陣子，確認這個光頭白人男子不大可能來自地球上的中東地區或擁有來自中東地區的祖先，況且其長袍上的裝飾品也更近似維甘人常用的款式。
“罪惡的地球豬玀們，你們接受審判的日子到了。”那人一張嘴，在場的聯邦軍士兵和月球居民們都嚇得不輕。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一定是有維甘人間諜潛入了人群中並冒死播放起維甘人領袖的講話。“承載著我們維甘人百年來怒火的殖民衛星殘骸正在向著地球墜落，即便它還不足以將你們賴以生存的家園化為完全不適合生存的廢土，總有一天我們會辦到的。快些懺悔你們和你們祖先的罪惡吧，晚了就沒機會了。”
除了廣場上的聯邦軍官兵和月球居民們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軍人或平民透過種種通訊裝置見證了這令人震驚的一幕。負責維持秩序的聯邦軍指揮官們迅速做出反應，下令完全封鎖該區域並逮捕一切可疑人員，而猛然間察覺到原本只想給聯邦軍一個下馬威的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叛國者的月球居民們自然不願就這樣束手就擒（況且他們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揪出潛藏的維甘人間諜），雙方之間的對峙和踩踏卓有成效地確保了還在大放厥詞的維甘人領袖能夠繼續向頭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維甘入侵的月球人展示維甘人最真實的一面。
L2殖民衛星群的殖民衛星外層正在向著地球墜落，這個連月球駐軍都不見得知情的訊息以驚人的速度席捲了月球。月球戰區的聯邦軍將領不得不向艾納斯中將核實情況，自知無法永遠把真相隱瞞下去的第一艦隊司令只得無奈地認可了同僚們的猜想。
不知為何，在艾納斯中將堅稱殖民衛星殘骸最有可能向地球墜落後，月球上的緊張氣氛卻得到了部分緩解。臉色慘白的軍官們互相安慰說，只要這些殖民衛星殘骸不會直接撞擊月球（尤其是月球背面），他們就不必過分擔心外面發生的事。還是那些潛藏在月球居民內部的維甘人間諜和眼下襲擊月球背面的維甘軍更重要些。
“和我們無關，格蘭傑先生。”保護老格蘭傑等人的聯邦軍士兵從避難所外返回，高興地告訴老格蘭傑，殖民衛星殘骸墜落不會威脅到月球背面，“目前，這裡還是安全的。”
見這些聯邦軍士兵們好像並不太關心地球上的情況，老格蘭傑忍不住想要指責他們，但熟悉聯邦軍全面進駐月球后一連序列動的他又回想起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聯邦軍從月球臨時徵召計程車兵，不禁釋然了。不再想要多管閒事的老格蘭傑老老實實地回到自己的電腦前，專心地聽著那仍未被制止的維甘人領袖發表的言論。
一直以來，知曉維甘真面目的地球聯邦內部人士通常認為菲扎爾·伊澤爾坎特（Fezarl Ezelcant）是維甘國家和維甘人的絕對領袖，後者是火星移民計劃啟動時其中一個殖民地的負責人，並很有可能在火星移民計劃失敗後將近二百年的時光中透過頻繁進入冷凍睡眠推遲了死亡的到來、領導著維甘人向地球人復仇。這一猜測在過去的二十多年中很少受到質疑，而伊澤爾坎特在維甘人心目中宛如神明的地位直到最近幾年才遇到挑戰。
那些行事風格更為極端的維甘人，似乎選擇了一位正在快速崛起的新領袖來充當他們的精神導師、取代伊澤爾坎特曾經至高無上的地位。如果說麥克尼爾等人先前僅能憑藉領袖講話時長來推測維甘軍之中那群主張將地球人滅絕的瘋子目前的立場，那麼老格蘭傑今天所見到的一切無疑證實了麥克尼爾的猜想。這是維甘人在利用全息投影播放領袖講話時首次忽略伊澤爾坎特，而螢幕中這個臉色白得嚇人的光頭男子正是思維更加偏激的維甘人推舉出的新領袖。
維甘人對地球人原本就有著強烈的敵意，這種敵意在態度更為極端的團體中逐步轉化為了對和地球人有關的一切事物的無條件敵視，而且大有繼續增長的架勢。老格蘭傑還記得先前維甘軍襲擊外太空殖民衛星時播放的和這名光頭男子有關的講話，那時對方尚且尊重著維甘人的共識、不去談論地球本身，而現在敵人則不加掩飾地撕下了偽裝、號召維甘人將地球化為一片焦土，全然不顧地球本是值得絕大部分維甘人魂牽夢縈的伊甸園。
“格蘭傑，我們可不能躲在這裡無所事事地看熱鬧。”黎邦突然開口了，他來到老格蘭傑身旁，勸說對方和自己一同去聯絡月球戰區、組織平民疏散工作，“還有你那位朋友普萊斯教授，也許他能幫上我們的忙、最高效地利用那些地下運輸系統。”
“殖民衛星殘骸要撞擊的是地球，不是月球。”老格蘭傑以為黎邦還被大難臨頭的恐懼籠罩著，於是向他重申事實，“我們不可避免地會被波及，可是真正要頭疼的還是地球本土。”
“如果聯邦軍成功地攔截了這些殖民衛星殘骸，該做準備的就不是地球而是我們了。”黎邦急得滿頭大汗，他上躥下跳地圍著老格蘭傑轉，說他們沒理由以聯邦軍慘敗為前提考慮接下來的行動，“還是說，你願意看到三支太空軍編號艦隊被消滅在L2殖民衛星群？”
“的確，我會說服自己相信他們的潛力。”沉默了半晌的老格蘭傑仔細地考慮著黎邦的警告，他看到了疏散行動的必要性，也察覺到了推行計劃的阻礙。要不了多久，尚處於狂喜中的月球戰區高階將領們就會明白聯邦軍成功攔截殖民衛星殘骸的後果是月球將再度充當地球的吸塵器，而月球戰區又難以在無法事先得知墜落地點時組織疏散，那會導致月球正面和背面同時陷入混亂之中。“……得讓一切設施都做好準備，最好是能夠在前線傳來訊息後馬上投入使用。”
這是個檢驗月球戰區應急機制的好機會，也是檢驗他和吉爾斯近期工作成果的絕佳場合。被使命感和某種難以言明的預支成就感推動著離開避難所的老格蘭傑首先試圖和吉爾斯取得聯絡，但對方始終不予回答。猜測吉爾斯可能處在通訊網路覆蓋區域之外的老格蘭傑又聯絡了負責保護吉爾斯的聯邦軍士兵，後者稱吉爾斯在同黎邦分別並撤入專用避難所之後不久又擅自離開了，而且聯邦軍並不清楚吉爾斯的去處。
“糟了，沒普萊斯教授幫忙，我們很難說服月球戰區。”得知吉爾斯下落不明，黎邦不禁有些自責。他反覆對老格蘭傑說，如果當時他帶著吉爾斯一同向地下撤離而非分頭離開，或許現在老格蘭傑就不必為此苦惱了。“艾納斯將軍……他還在和敵人血戰，不會理睬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