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DEP2：溯源（11）
【但隨後不可避免的反應出現了，這是由文明的詛咒所引發的，即無論多麼遲緩，自由的兩面性始終會在某個問題爆發時無比鮮明地表現出來。】——莉亞·金斯堡，2040年。
……
在麥克尼爾等人穿梭於危險的L3殖民衛星群遺蹟之間、從中搜尋和過去的尖端技術有關的零散資料的同一時間，遠在月球基地參與到月球都市圈動員工作中的吉爾斯並不像麥克尼爾等人設想中的那麼清閒。送走了麥克尼爾和羅根後，吉爾斯沒有片刻停歇地投入到了新一輪工作中。已經用愛麗舍7殖民衛星的成果證明了自身實力的爵士志得意滿地向他會見的每一位軍事和政治要員表示，自己完全有能力打造一個兼顧備戰和公民生活需求的新經濟模式，從而讓月球圈過去因管理不善而長期存在的一系列弊病就此銷聲匿跡。
那些對吉爾斯的能力持懷疑態度的軍官們在看到吉爾斯的成果後，往往想不出什麼理由來阻止自己的上司繼續為吉爾斯的行動大開綠燈。處於L1殖民衛星群的愛麗舍7，於維甘侵略戰爭爆發後長期因主題遊樂園蕭條而處於經濟低迷狀態，如今則奇蹟般地起死回生、轉型成為地球聯邦軍重要的教育基地兼模擬訓練中心兼地月航線的前線物資中轉基地，這顯然不完全是戰戰兢兢地代理市長一職的彼得羅夫斯基等人的功勞，而更該歸功於不懼指責地大刀闊斧改造原有制度和【慣例】的吉爾斯等人（另一位重要功臣麥克尼爾則因愛麗舍7保衛戰中的越界行為而不適合成為公開表彰物件）。
位高權重的埃利亞斯·艾納斯中將於吉爾斯抵達月球基地當天稍晚些時候為吉爾斯準備了一個歡迎儀式，並試探性地詢問吉爾斯對改造月球圈都市、打擊黑市同時透過維持半合法的黑市繼續保持和維甘一方的情報交流的意見。這關係到聯邦軍在整治黑市行動結束後要以什麼方式來滿足月球圈居民們的需求，不然黑市只會以驚人的速度死灰復燃。
“鄙人調查了許多過去月球戰區統籌管理月球圈都市日常行政事務的案例……這其中，存在一個不小的誤區。”面對出身自聯邦軍締造者家族的艾納斯中將，吉爾斯以儘可能謙虛的態度說，聯邦軍的失誤主要在於監管不力和蠻橫地從壟斷月球圈資源的本地名流家族手中掠奪資源，“月球圈的產業是那些在太空時代和太空殖民地國家戰爭時期願意以必死的決心在這荒蕪的廢土上做一番事業的勇士開創的，如今部分聯邦軍將領只管強行徵收設施，以為這樣就可把月球圈的一切置於聯邦軍的管理之下，結果反而造就了幾乎通敵的黑市這類奇觀。”
“你說的沒錯，普萊斯教授。我們聯邦軍有很多軍官錯誤地認為，以地球聯邦、以地球聯邦軍為主體進行戰爭動員，就是讓聯邦軍擁有一切。”艾納斯中將高聲向參加歡迎儀式的軍官和文官們強調，若以錯誤的思維辦事，越努力反而越會讓情況惡化，“……不過，也有許多聲音說，假如不改變資源主要由私人持有的現狀，那麼聯邦軍就無法充分地進行戰爭動員。”
“聯邦和聯邦軍主要該起到嚴格監督的作用，這在聯邦軍的重建過程中被證明卓有成效。”見艾納斯中將滿面笑容，吉爾斯知道自己的想法正中靶心。顯然，這些當年偷偷保留了相關技術資料和重要武器裝備全套生產線的軍人世家並不想看到地球聯邦有朝一日找個藉口要他們將所保留的一切全部上交聯邦。“坦率地說，這些資源掌握在個人還是聯邦手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最高效地利用，而我們只是順應規律地選擇了比較高效的模式而已。”
“好，好。”人到中年的紅髮將軍開心地和身邊的其他幾名將軍開玩笑說，吉爾斯日後必成大器。因在社會科學界的卓越成就而直接被邀請進入內閣擔任部長的學者無論在過去的扎拉姆聯盟、艾烏巴同盟還是今日的地球聯邦都不算個例，布魯西亞遲早有一天會正視吉爾斯的經濟才能。“雖說我們名義上只要你過問打擊黑市的事情，不從源頭上做些改變，黑市是不會自己消失的，只管派士兵搗毀黑市也無意義。普萊斯教授，我希望月球圈的毒瘤可以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下早日被剷除，如此以來它將重新成為聯邦的明珠……成為聯邦軍對抗維甘侵略者的堅固防線。”
吉爾斯未嘗沒考慮過以經濟學家的身份成為內閣部長甚至是總理、總統，他記得歐陸湧現過類似的傑出人物。和未來時代麥克尼爾口中只會在電視上誇誇其談或直接互相給反對者扣上NOD兄弟會信徒罪名的偽經濟學家不同，吉爾斯所熟悉的經濟學家們擁有卓越的個人能力和普遍高於平均值的道德水準，而吉爾斯正是效仿著這些先輩們完成了從【純粹的軍人】到兼具行政管理、建設能力的官僚的轉變。倘若沒有達郎的陰謀和日本的叛亂，吉爾斯本該以能文能武的全才形象被載入史冊。
……而不是成為一個晚節不保的小丑。
當然，要是光和月球圈的大人物們談笑風生就能解決問題，吉爾斯也不介意當眾表演馬戲，可惜推杯換盞只能減少些流程上的麻煩而不是位於月球圈更深處的問題。從第二天開始，在艾納斯中將的授權下，吉爾斯以月球戰區經濟顧問的名義獲取了月球圈都市幾乎全部的金融和物資收支資料訪問許可權，僅有部分連聯邦軍也無從得知的資訊被排除在外。
第一輪審查所得出的結論是災難性的：過去幾十年來，地球聯邦和聯邦軍從未對月球圈的物資輸入和輸出情況做比較具體的統計和分析，更別說進行卓有成效的管理了。當然，把責任完全丟給地球聯邦相關機構和聯邦軍似乎不妥，因為月球圈的稅務人員在接受吉爾斯調查時表示，相當多的月球圈都市和部分外太空殖民衛星一樣屬於各自為政的小國度，聯邦很難在當地名流堅決抵制或不配合的情況下拿到有用的真實統計資料。
這不是吉爾斯第一次面臨類似的困境了。他剛開始主持對日本的改造工作時，也有許多人勸阻他、說日本離開了那些強大的財閥就會當場散架。事實證明那些傢伙的擔憂是多餘的，放了天西機械公司和白田船業一馬反而後患無窮。但是，地球聯邦相關機構的執行力和駐日盟軍不可同日而語，不想讓自己快速死於咖啡中毒或二氧化碳中毒的吉爾斯自然有所顧忌。
“我在愛麗舍7就經常聽到這樣的言論，說什麼外太空居民集住區都是私人領地、聯邦基本管不著。”儘管如此，他至少可以聲色俱厲地把壓力全部發洩到下屬或地位遠遠不如他的普通僱員身上，“以前我出於個人能力和道德上的原因不便細究其中的原因，但這樣的資訊空白如今給我們的工作造成了極大的困擾並且長遠來看不可避免地影響了月球戰事。如果各位對此視而不見、認為我們的機構可以在完全不瞭解真實情況的前提下做出能夠解決問題的正確決策，這一重大發明想必會榮獲本年度的豐多爾獎（Fondor Prize）。你們可是解決了困擾人類幾千年的難題啊！”
“其實這其中沒什麼秘密，普萊斯教授。”胸前掛著姓名牌的稅務人員老氣橫秋地告訴吉爾斯，月球圈都市各自為政是個歷史因素，誰都無法解決，“這些城市從一開始就是由那些移民中最富有的一批人掌握，整個城市的市政廳、教育和醫療等服務、警察……全都歸他們所有。因此，不管他們說什麼，我們都只能採信，因為我們沒法繞過他們獲取資訊。”
“除此之外，這些城市普遍還出臺了各種法律以限制人員流動。”站在吉爾斯身後的秘書補充說，既然聯邦尊重構成聯邦的各實體自治權，想從聯邦層面出手打破壟斷幾乎是幻想，“您之前在地球居住的時間太長了，所以您才會以為外太空殖民衛星和月球圈都很自由。事實上，那些住在資源小行星上的人們所受到的人身約束比我們在這裡看到的更誇張。”
“哦，既然是這麼一回事，那責任當然不在你們身上。”吉爾斯稍加考慮，決定暫且放過誠惶誠恐的僱員們。拿這些人出氣不能解決問題，那隻會讓別人愈發以為吉爾斯並無真才實幹。“黑市氾濫的源頭就是月球圈居民的正常生活需求無法得到滿足，進而導致了更為危險的商業交易以滿足正常需求的普通黑市為偽裝、四處橫行。我是為了解決這一隱患才來到月球的，不把這件事辦好，我不會輕易離開。”
吉爾斯不會對這些僱員們說出自己的真實計劃。既然那些月球圈都市的行政人員全都等同某個本地名流家族的僕人，那麼配合自己工作的聯邦相關部門僱員恐怕也難逃更高一層權貴的牽制。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吉爾斯考慮了幾種說服月球圈的本地名流配合的方案。用武力手段自然行不通：因聯邦軍的長期無能而在維甘入侵開始後至多十年後便逐步籌辦自衛軍的那些外太空殖民衛星和月球圈都市從來都不是好惹的勢力，有時聯邦軍甚至還要【依靠】維甘入侵才能擺平那些公開打出扎拉姆或艾烏巴旗號的近乎叛亂的自治組織。指望只想在自己的地盤永遠當無冕之王的鼠目寸光者突然深明大義地全方位配合更是不切實際，那還不如指望維甘軍猛然間為多年來犯下的罪行愧疚而原地投降。
驅虎吞狼不失為另一種有效的策略，像艾納斯家族這樣的龐然大物想必不會謝絕擴張勢力範圍、成為月球圈名副其實的支配者，而且吉爾斯同樣瞭解一些正想把手伸到月球圈的聯邦權貴家族——即便外太空因維甘軍的持續入侵而變得愈發危險，堅信危險背後就是機遇的投機者仍樂此不疲。問題在於，擺平月球圈都市群的本地名流只是吉爾斯所考慮的其中一種手段而非目的，讓更加樹大根深的權貴取而代之很可能起到反作用。
幾經猶豫，吉爾斯決定尋求非法手段的幫助。他試探性地聯絡了還在愛麗舍7殖民衛星負責防禦系統善後工作的老格蘭傑，希望對方能帶著一部分工程人員來到月球基地處理一些【有助於預防維甘軍太空陸戰隊滲透的工程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