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CEP1：熒惑守心（16）
【用自由換取安全是跟魔鬼的交易。達成協議後，人們既不享有自由，也不享有安全。】——查爾斯·奧利維蒂，1998年。
……
“也許你該去休息一段時間，麥克尼爾少尉。這本來不是一場屬於你們的戰鬥，可你們在這短短几天內已經連續兩次從前所未有的災難中死裡逃生了。”傷勢終於有所好轉的克朗克·錢特中尉返回了指揮崗位，離開醫院的他聽到的第一個重磅訊息就是發生在克律塞市區的大規模坍塌。為自己的學生兼部下而擔憂的中年軍官隨即趕往前線，見到了毫髮無損的麥克尼爾。“……也是我把他們想象得太溫和了。你知道，我在火星服役了幾十年，自認為已經摸清了火星人的脾氣，沒想到他們居然會——”
“現在並不是為已經無法挽回而我們又沒法阻止的損失哀傷的時候，錢特中尉。您能迴歸崗位真是太好了，上次要是我手頭有更多的MS駕駛員，也許我就能阻止這場災難。”麥克尼爾一臉晦氣地對錢特中尉說，自己這兩天沒少在媒體面前拋頭露面，做的大多都是些配合韋伯少校和諾曼·伯恩施坦總理聲討火星解放戰線暴行的無聊重複活動，“大手筆，不是嗎？幾十萬條人命就一下子這麼沒了，這正是我不能停止戰鬥的原因。戰爭越晚結束，他們帶來的損失和破壞也就越多。”
麥克尼爾請錢特中尉在此等候還在路上的羅根一行人，並和仍然有些擔心的中年軍官說，他們能夠成功地從萬米深有餘的地下逃脫，還多虧了巴特巴亞爾和艾因在向上飛行的過程中拼命為眾人抵擋和擊落從上方墜落的各種障礙物，不然他們所有人恐怕都會被掩埋在地下。正當麥克尼爾要和錢特中尉講他們在疑似地下MS格鬥競技場邊緣的設施中發現的秘密時，羅根帶領阿爾斯蘭中尉和艾因進入了房間，並向麥克尼爾報告說，新找來的僱傭兵也已經就位了。
“坐吧，請坐。一生之中能和戰友共同逃出看似必死無疑的絕境哪怕一次都是值得傳頌的故事，更不必說我們互相認識還不滿一個月卻已經接連兩次完成了這樣的奇蹟，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或者……”麥克尼爾刻意把目光指向穿著一套帶有特殊紅色條紋的黑色駕駛服的巴特巴亞爾，“……是某些宗教裡所說的，上輩子決定的事。”
“總而言之，恭喜錢特中尉歸隊，遺憾的是您的第621MS中隊其餘重傷成員還在醫院裡，而且上級短時間內又沒法補充人手……我們有新任務要忙了。”羅根以極快的語速在艾因向錢特中尉訴苦之前說完了一連串客套話，而後開啟了桌子上的投影儀，“各位，這是我們在坍塌事故發生之前探索過的地點。當時我軍在此處遭遇了兩支敵軍機動部隊，其中的MW部隊正在和造型奇怪但經證實使用了格雷茲型MS亞哈普爐的MS部隊交戰，阿爾斯蘭中尉和達爾頓少尉應該都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坍塌之後那裡就不再有任何敵軍活動的跡象，所以我軍在確認該區域安全後就解除了對附近的封鎖……直到今天凌晨。”
“指揮官們喊著口號保證一定安全的區域又出現了敵人的MS，真是個不幸的訊息。幸虧它和我們無關。”麥克尼爾說著無關痛癢的風涼話，狠狠地把所有被牽扯到其中的加拉爾霍恩指揮官們嘲笑了一番，“看，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往更樂觀的方面設想些，敵人在那一片市區都坍塌後仍然能夠從地下向深坑中輸送部隊，證明這裡就是他們之前支援市內的主要渠道之一。我軍對礦區的進攻已經開始，而先前肩負調查任務的我們正該趁著這個機會從背後向敵人刺出致命的一劍。”
錢特中尉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因為按理來說該繼續向下探索並順著敵人輸送部隊的通道反擊的該是在克律塞市內作戰的其他加拉爾霍恩MS部隊而不是他們這些目前並不處在正規指揮系統中的散兵遊勇。麥克尼爾於是以喜劇演員的腔調無奈地和中年漢子說，參加圍攻的加拉爾霍恩將士們只敢包圍缺口，誰也不想下去探索：人人都怕自己在下一場類似的災難到來時喪命。
“這些懦夫，把平時說的貴族榮譽感都丟掉了。”這也許是麥克尼爾和羅根自從認識艾因以來頭一次聽到對方說出抱怨加拉爾霍恩的話來，“雖然我們平時也自嘲說加拉爾霍恩只是全球第一的超級僱傭兵集團……難道非要用僱傭兵的手段才能激勵他們上前嗎？”
“恐怕是的，因為那些僱傭兵們敢為了預期收益冒任何風險。當我意識到我們親愛的戰友們不想進入深坑底部之後，我就只好請僱傭兵代勞了。”麥克尼爾說著，打了個響指，幾名穿著不同樣式戰術背心的僱傭兵們三三兩兩地進入室內，“這些就是將要和我們並肩作戰的新朋友們了。嘿，這是我們加拉爾霍恩的錢特中尉、阿爾斯蘭中尉，他們兩人在自己的部隊全軍覆沒之前都是MS中隊的中隊長；這位是達爾頓少尉，旁邊的是謝菲爾德少尉……還有巴特巴亞爾。該你們了。”
應邀前來為麥克尼爾等人服務的僱傭兵們並不想去思考一個加拉爾霍恩少尉要從哪拿出那筆鉅款（不久之前險些損失了鉅額流動資金的天西賢治欲哭無淚），他們只認準可以為他們帶來豐厚回報的交易，更不必說這筆交易目前還是完全合法的。小小年紀卻戰鬥經驗豐富、人均手上帶著幾條人命的僱傭兵們都不到20歲，最小的阿爾吉·米拉吉（Argi Mirage）剛16歲，而他們的年齡卻還要比鐵華團的少年僱傭兵們大得多。木著臉的錢特中尉敷衍了事地和僱傭兵們逐一握手，轉身就失望地瞪了麥克尼爾一眼，一言不發地回到了座位上。
有這些僱傭兵們的加盟，麥克尼爾所能指揮的MS數量終於勉強達到了一個MS中隊的規模。無形中已經確立了臨時中隊長地位的麥克尼爾很快開始部署任務，他要僱傭兵們率先從坍塌區域的邊緣逐步深入萬米之下的廢墟之中、為他們開闢出前進的道路。由於那處巨坑的形成純屬意外，加之加拉爾霍恩並不想進入巨坑內調查，在巨坑邊緣和上方修建通路或臨時落腳點的工作被完全丟給了絕賣人。
巴特巴亞爾和這些可憐人之間的良好關係使得麥克尼爾得以確信加拉爾霍恩不想深入探查巨坑內部。不管指揮克律塞戰役的新江上尉和看似能夠掌控全域性的韋伯少校在計劃些什麼，麥克尼爾都不打算就此止步。火星解放戰線的力量要被削弱到某種限度之後才能成為刺激加拉爾霍恩做出變革的重要催化劑而不是導致加拉爾霍恩愈發瘋癲的毒素。這是為了火星人還有絕賣人著想，他必須這麼堅信著。
“……以上就是作戰要點了。任務很簡單，不是嗎？降落到坑底，找到通路，抵達目標地點附近，就大功告成了。我敢說這絕對不會比地月自駕旅行更難了，也許殖民衛星外層專屬摩天輪都比這個危險。”每當氣氛有些緊張時，羅根便出言化解眾人的情緒壓力。他擅長把嚴峻的挑戰和無論如何都無法忽視的難題以形象的方式解構城再平常不過的生活中的一部分。“還有誰有更多疑問？儘管說出來，我們加拉爾霍恩是個很自由的組織……嗯。”
“我自己帶來的MS被你們加拉爾霍恩給沒收了。”其中一名僱傭兵馬上向羅根投訴，稱太空港的加拉爾霍恩士兵們在確認了他們的身份後仍然刻意為難他們，“如果你能提供更好的裝備，我想我會忘了這事……”
“哦，請各位諒解，你們一定聽說了最近碎石帶的海盜活動非常猖獗，而且有人懷疑他們這幾天要在火星銷贓。”羅根滿口答應為僱傭兵們提供更好的MS，雖說那也是從解放戰線手中繳獲來的曼·羅迪型MS，“況且，坍塌事故發生之後，治安稍有不穩的火星殖民地名流們人人自危，未經許可的非法飛船起飛行為已經多到四大經濟圈警隊和我們的警務局都懶得處理的程度了。好，這就帶你們去看裝備。巴特巴亞爾，把他們領到西面的7號機庫。”
似乎直到這時，僱傭兵們才注意到之前坐在陰影裡的巴特巴亞爾所穿的制服上有明顯的絕賣人標記。但他們眼中的驚訝只持續了片刻就消失了，沒人試圖對人高馬大的人形鐵塔說三道四。對此十分滿意的巴特巴亞爾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眨眼間就和僱傭兵們一同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被劫持的貨運飛船的事，我已經從天西那裡瞭解了。”房間裡還剩下五個人，喝起了咖啡的麥克尼爾忽然間提到了幾天前的另一則逸聞，“昨天去找法裡德特務少校的時候，特地確認了一下……他說自己近期並不想插手火星支部自淨的事，也沒有囑咐別人把什麼東西運回地球。”
“當然，法裡德家族並不需要那些東西來裝點門面。”羅根重新戴上了墨鏡，他和麥克尼爾一樣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說著令其餘三人一頭霧水的話，“如果這事和法裡德特務少校無關，那我就想清楚了。你沒對他說貨物的詳情嗎？”
“我當時最擔心的就是那批貨物真的是他秘密下令運回去的……怎麼可能說呢？他的話也不見得多麼可信。”麥克尼爾苦笑著，“什麼戰略室的王牌、百發百中的神槍手，在這裡連棋子都算不上。”
談話到此戛然而止，房間陷入了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中。阿爾斯蘭中尉和錢特中尉都板著臉，只有比較年輕的艾因對麥克尼爾和羅根剛才討論的內容產生了興趣，但他沒能鼓起勇氣詢問——也許那是關係到另兩人未來仕途的重要機密。等他終於下定決心開口時，巴特巴亞爾帶著僱傭兵們返回室內，對麥克尼爾說，這些從地月圈遠道而來的僱傭兵們對新裝備都很滿意。
“那是再好不過的。”麥克尼爾立即起身向門外走去，“事不宜遲，我們最好現在就行動。A小隊由我本人指揮，B和C小隊分別由錢特中尉和阿爾斯蘭中尉指揮，就這麼定了，各小隊成員名單由謝菲爾德少尉現在公佈。”
眾人一窩蜂地跟隨著麥克尼爾趕往機庫，他們已經等不及要去撞好運或發現敵人更加陰險的秘密了。由格雷茲型MS和曼·羅迪型MS混編而成的奇形怪狀中隊從城市郊外的安全區域出發，很快進入市內並抵達了巨坑邊緣。
坍塌事故發生後，原本還顧慮四大經濟圈的輿論而在使用MS方面有所保留的加拉爾霍恩不再剋制，並出動了大量MS參加進攻，此舉導致克律塞自治區內絕大部分電子裝置癱瘓、大半個城區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水電供應中斷和MS的肆意打擊給這座城市造成的破壞比之前所有衝突的總和還要嚴重，短短几天之內克律塞市區就成為了由稍顯完好的建築和周邊廢墟構成的區塊拼接而成的大型城市廢墟行為藝術展示中心。成千上萬的難民奔走在路上，向著他們見到的每個人求救，換來的只是加拉爾霍恩士兵們的冷眼旁觀。
“……這些，都是解放戰線造成的嗎？”年齡最小的僱傭兵阿爾吉僅從業內訊息中聽說克律塞自治區爆發了規模驚人的武裝衝突，然而真實情況比他設想的還要嚴重。整座城市被浸泡在灰燼和廢墟中，這是過去300年來十分罕見的景象。“沒想到他們掌握的軍事力量會強大到如此程度。”
“強大的不是解放戰線，是解放戰線背後的那些人。”巴特巴亞爾的MS最接近巨坑，看樣子他好像打算趕在僱傭兵們之前下去探路，“麥克尼爾，我比他們熟悉下面的情況，就讓我先過去吧。”
“也好。”麥克尼爾知道巴特巴亞爾是不想橫衝直撞地一路衝下去，那很有可能讓許多掛在半空中施工的絕賣人直接沒命，“你們幾個按他的辦法下降，都小心些。旁邊這些傢伙可是我們的重要財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