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那麼多的雄心壯志，最後以這樣生活不能自理的痴呆姿態受人擺弄……”莫伊謝耶維奇准將在把注意力轉移回指揮上之前感慨說，雷列加利亞皇帝生命中的每一個階段幾乎都是對前一個階段的否定，“馬格巴雷吉，偵測到大量敵軍正在從東北方向溶洞靠近大圖書館，你部需要立即建立防禦陣地並配合自動防禦系統攔截敵軍攻勢。吉爾斯爵士的支援部隊很快就到，堅持住。”
聽到這一訊息的地球聯合軍士兵們不禁詛咒起火星人來，可惜詛咒並不能給敵人造成任何實質性的打擊，於是其中一部分士兵轉而把希望放在了麥克尼爾等人的特別行動上。如果麥克尼爾一行人能夠成功地利用沃斯帝國內部的情報不對稱和長期受到冷落的大圖書館所具備的相對資訊壟斷地位（雖然這一點也存疑）不經歷激烈的戰鬥就抵達目的地，結果無疑對於遠征軍殘存部隊而言是有利的。為此，大圖書館內的部分地球聯合軍技術人員把協助麥克尼爾一行人開闢前進道路當成了頭等大事，他們頻繁奪取自動防禦設施控制權的行為已經引起了火星軍的警覺，而且說不定間接導致了大圖書館的暴露。不過，自稱大圖書館區域及其附屬設施能夠自給自足地戰鬥一段時間的老艾露西亞伯爵並不怎麼擔心。
“透過一般的道路是沒有辦法進入底層的，後續前進路線上都有重兵把守，且敵軍不會允許我們像之前那樣輕鬆地奪取自動防禦設施控制權。”伊奈帆試圖反過來攻擊敵軍控制的計算機系統、破壞地下遺蹟內的部分功能設施從而影響敵軍的反攻，他和戰友們的努力收穫了一定的成效：那些沒有穿戴任何防護裝置就跨過上一個艙室、進入了被抽光氧氣的通道內的火星軍士兵們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前已經嚴重缺氧，並且在徒勞地爬行到盡頭之前窒息而死。“目前的路線是……對，穿過一部分居民區，從這裡進入廢棄的實驗場地，再從實驗場地底部繞回3號路線。已經把路線圖傳送過去了，記得及時接收。”
“看上去都是排汙口啊，汙染非常嚴重，毒性很強。”麥克尼爾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麼抱怨的話。上方的戰友們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幫他們考慮前路，並不是多麼輕鬆的事。“羅根？收到最新訊息了吧？我猜他們以為居民區相對安全，可我看那地方的危險程度不亞於正規防線。”
“生物訊號掃描結果證實這一區域的人員密度不算很大，也就是說敵軍沒有在這裡部署他們用複製得來的克隆人大軍。”羅根·謝菲爾德也不敢輕舉妄動，他直到確認了目標區域的情況後才打算動身，“去碰碰運氣吧，也許我們還能說服他們反對敵軍。”
無計可施的麥克尼爾只好暫時認可了羅根的說法，他帶領幾名士兵前往下一個艙室，開啟艙門，進入了居民區所處的大型溶洞。現在的火星上沒有任何自然水源，古沃斯文明地下遺蹟中的溶洞都是火星上還有水源時形成的，而這些大型溶洞成為了沃斯帝國第三等級平民集中居住的最佳場合。站在艙門另一頭的高臺上偵察了一陣子過後，沒能從死寂的棚戶區中找到什麼異常動向的麥克尼爾揮了揮手，示意後方的戰友們繼續前進。
他們需要穿過這處居民區才能進入下一條通道。雖然沿途的自動防禦設施已經落入友軍手中，老格蘭傑等人暫時還沒有辦法幫助他們搞定這些服務於火星貴族們的奴隸。倘若這些奴隸願意揭竿而起、把槍口對準火星貴族們以及在幕後操盤的蒲甘·明，也許麥克尼爾等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抵達目的地，但現在已經遭遇過由衣衫襤褸的第三等級平民克隆人組成的敵軍的他們必須謹小慎微地前進。這裡沒有大量潛在的盟友，有的只是在各種理由的驅使下打算和真實存在或想象出來的敵人拼個你死我活的妖魔鬼怪，而且連他們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在前領隊的麥克尼爾躡手躡腳地走著，他呼吸著渾濁的空氣，一隻眼睛四處觀察可能存在的敵人，另一隻眼睛則被這些在溶洞中鑿出的貧民窟吸引了。三十多年來，沃斯帝國的第三等級平民過著連地球上最貧困地區的居民看了也要流淚的生活，從出生到死亡的全部意義就是充當火星貴族的家畜——或者美其名曰另一種可再生資源。雖然他暫時沒有機會和念頭前去參觀平民的住所，之前在大圖書館看到的記錄和眼前的掃描結果都告訴他，住在這些外觀如同蟻穴的火星貧民窟中的第三等級平民過著如同犯人一般的生活，人均可支配居住面積不到10平方米。當然，那並不意味著溶洞裡沒有多餘的空間用來修建新的住房了，但火星貴族們一向認為，平民所擁有的一切絕對不可以超過規定的上限。哪怕地球方面的人道主義救援隊伍送來再多的食物，其中也不會有半點落入平民的口中。
這樣的慘狀固然令麥克尼爾心痛，但更令他心痛的則是火星人普遍把地球人當成生死仇敵、當成了造成火星人一切困苦生活的萬惡之源。在扎茲巴姆伯爵重組火星軍之前，火星軍普通士兵的重要性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整個火星軍的有生力量完全被火星貴族們的Aldnoah甲冑騎士機甲包攬。排除同樣普遍存在的火星貴族強制要求其臣民參軍的情況，有相當一部分火星軍士兵是自願入伍的，而他們也確實堅信著沃斯帝國所宣傳的一切——第二次地球火星戰爭的地面戰爭階段，那些傳統意義上的屠殺事件都是由火星軍普通士兵一手主導，而火星貴族們更青睞直接把大量人口連著相應區域直接從地圖上抹掉。
“不，這並不是他們自己的錯。也許他們並不知道貴族們所做的一切，而且即便知道了也會因自小接受的教育和宣傳選擇預設現實。”沿著並不平坦的街區快速轉移陣地的麥克尼爾飛快地思考著第三等級平民在沃斯帝國的局勢大變之後仍然願意協助蒲甘·明而非先把火星貴族們徹底推翻的理由。僅用沃斯帝國需要團結一致對抗地球聯合軍之類的藉口是沒法安撫開始學會憤怒的平民的，這種怒火在平民發現貴族寧可讓糧食全部腐爛也要繼續逼著他們吃小球藻後會變得更加無法控制。蒲甘·明一定還使用了些其他手段。“是沃斯帝國把他們變成這個樣子的……”
“地球佬，你看看附近，情況不對勁。”跟在麥克尼爾身後的其中一名圖書管理員警惕地說，往常這裡並不會這麼安靜，即便對應區域的火星貴族們執行宵禁也無法阻止終日受著基本生存需求折磨的第三等級平民們製造出更多的噪音，“奇怪，生物訊號顯示他們又確實就躲在附近……”
“如果平面位置沒有出錯，那問題就只可能出在立體結構上了。這下方是什麼？”
“簡易……亂葬崗。”
麥克尼爾並沒覺得住在墳場上是多麼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不過目睹一群如同活骷髏的傢伙從墓地裡爬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槍聲最先從居民區西側響起，而後迅速蔓延到了麥克尼爾等人所在的街區。發現自己還剩下一半路程要走的麥克尼爾只得催促戰友們儘快趕路，自己則和另外兩名士兵走在前方負責清除障礙，他們沒走多遠就被從另一座【蟻穴】附近的洞口裡爬出來的火星人平民攔住了去路。看著這些似乎連褲子都穿不起的傢伙揮舞著步槍前赴後繼地撲向自己，麥克尼爾有些哭笑不得。
幾乎被擋住了去路的眾人只得就地組織防禦，他們憑藉附近的建築物充當掩體，艱難地和數量上仍然佔絕對優勢的敵人較量。由正規軍士兵發射的子彈和由平民發射的子彈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不到半分鐘就有另外兩名隊員中彈。其中一人是主動跟隨麥克尼爾前來的圖書管理員，他拒絕麥克尼爾掩護他進入附近已經被清空的房屋中，反而催促麥克尼爾儘快趁機突圍。
“等上面的大圖書館控制這附近的自動防禦設施，我再從這裡向他們開炮。”暫時退到門後的圖書管理員喘著粗氣接過了戰友遞過來的單兵導彈發射裝置，對麥克尼爾說，不要妄想著勸這些平民支援地球聯合軍了，“我是因為收留了我的傑弗裡伯爵的教導才會有這些想法，而他們……咳咳……蒲甘·明跟他們說，因為你們的入侵，他把大家的本體都儲存在很安全的地方……複製出來的，立下的功勞越多，等戰爭結束後……本體就能得到越好的待遇。”
“我聽吉爾斯說過那傢伙對什麼奇怪的宗教流派有研究，沒想到他……”麥克尼爾一時間無言以對，“……這到底該叫轉世輪迴還是因果報應的活學活用呢？兄弟，最後一發導彈一定要打準了。別讓你自己的犧牲白費。”
隨後，麥克尼爾讓分散在附近幾棟民房旁的戰友們聚集起來，只待上方的友軍控制原本用於緊急鎮壓此處平民的自動防禦設施就開始突圍。自動防禦炮塔剛從地面上彈出，眾人迫不及待地向前飛奔，迅速穿過了由機槍掃射和導彈爆炸共同創造出來的缺口，在付出了一名戰友的生命後暫時逃離了包圍圈。在他們身後那棟已經被拋棄的民房旁，又身中數彈的圖書管理員拖著路過的火星軍士兵的右腿，用盡最後的力氣把匕首往敵人的心臟刺去。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