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聯合軍並非鐵板一塊。無論是非俄國人將領還是俄國人將領當中，都有許多人不想看到【俄國人主導的地球聯合軍完全取得對沃斯帝國戰爭的勝利】這一結果。扎茲巴姆伯爵和蒲甘·明都為此做了不少的準備，但想要在當前的處境下以最小的風險交涉，雙方便只能選擇在外太空的地球外軌道進行秘密協商和交換情報。自然，扎茲巴姆伯爵不可能親自前往，蒲甘·明雖然有著不錯的管理才能卻沒有在碎石帶駕駛宇宙飛船的經驗，其餘駕駛技術過關的傢伙又因態度過於強硬而不可能接下這一任務。最後，吉爾斯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外出放風的機會。
不過，現在他必須把主導權又暫時交給這些火星軍士兵們。論打仗、當飛行員、管理一個國家、附庸風雅地混跡上流社會，他都很在行，但在更需要些專業技術的工作方面，他無疑派不上什麼用場。敵艦還在靠近，雖然沒有開火的跡象，卻也足以讓人膽戰心驚。類似的遭遇若發生在幾個月之前，或許還有迴旋的餘地，而當前地球聯合軍的部分太空登陸艦已經安裝了鐳射炮，沒有哪個火星軍士兵會覺得自己的飛船能夠躲過鐳射炮的射擊。
“……確認暗號，是我們要找的人。”通訊人員的報告讓吉爾斯鬆了一口氣，“吉爾斯爵士，我們要直接開始協商還是先傳送些問候？”
“……說些好話也無所謂，不會耽誤什麼的。是我們有求於他們。”吉爾斯回到座椅上，讓其他人配合自己繼續假裝在清理太空垃圾（實則是在軌道上製造更大規模的碎石帶）。同時，他還要思考怎麼和居心不良的地球聯合軍一方的妥協派談判。“條件可以稍後說，這一會我們的通訊仍有被攔截的機率。確保一切安全之後再開始聊也不遲。”
比起地球聯合軍日後要開出什麼條件，更重要的是能否實現停火。戰爭持續下去，火星軍的底牌只會越來越少，一年之後恐怕連地球聯合軍內的溫和派也不會認為還有談判的必要了。為了防止敵人利用己方的求和心態獅子大開口，吉爾斯要火星軍士兵們保持不卑不亢的口吻，千萬不能表現出一副求著地球聯合軍高抬貴手趕快停戰的模樣。
“地球至今得以保持其全貌，都因為我軍顧及日後要統治地球的願景而手下留情……若我方決心同歸於盡，犧牲將會擴大，局勢也更加不可收拾。”想到扎茲巴姆伯爵所說的十幾年前那個更加駭人的軌道轟炸計劃，吉爾斯大膽地讓士兵們暗示地球聯合軍一方，火星軍可能在極端情況下直接把月球殘骸撞向地球、徹底毀滅整個地球生態系統並消滅至少幾十億人。“不，具體措辭由你們想，我還得在這施工。”
火星軍士兵們按照吉爾斯的說法勉強地進行著資訊交換，雙方都把各自要傳送的真實內容隱藏在了看似沒有漏洞的【施工技術問題】之下。地球聯合軍一方的代表表示，他們背後的大人物也正是考慮到火星軍可能在最後關頭使用未知手段狗急跳牆才會在地球聯合軍內部主戰派佔上風的情況下主張停火談判的。但是，考慮到地球聯合軍的各派勢力錯綜複雜，地球聯合軍代表稱他們不能給出任何具體的時間，僅原則上同意盡力爭取早日停戰。
吉爾斯確認了對方的態度後，半晌沒說話。他不能指責地球聯合軍的溫和派，整個地球的幾十億人都有著絕對正當的理由復仇到底、把火星人趕盡殺絕。不如說地球聯合軍的溫和派仍然存在而且沒有被主戰派趕盡殺絕，就已經是個奇蹟了。
也許這些人是【假主戰派】——藉助敵對狀態製造空前緊張環境以鞏固自身權力的一夥地球聯合軍高階將領、軍事工業企業家們——刻意豢養的反對派，吉爾斯不排除這類情況。真相是什麼都無所謂，倒不如說溫和派和妥協派的背後如果是假主戰派則更好，那麼火星軍正好可以順理成章地和那些人做些交易。
又試探了幾番後，吉爾斯決定聽聽對方的條件。長期停留在這裡會被懷疑，兩艘宇宙飛船都同意轉移談判場地、到高層軌道去繼續假裝施工。地球聯合軍的太空軍將領們忙於四處出兵攻打保衛地月航線的太空要塞群，暫時管不到這些非交戰區。
身為火星貴族的扎茲巴姆伯爵儘管無比痛恨將他當成炮灰的吉爾澤利亞皇帝並因此痛恨皇室，卻也不得不承認火星的現狀以及授予Aldnoadnoah啟動權的方式，這樣才能讓火星人繼續生存下去。吉爾斯將這一條件稍微做了些修改和掩飾後以不易令人察覺的方式透露給了對方，而地球聯合軍代表也很快給出了目前在最高統帥部內部非常流行的處理意見：
雷列加利亞皇帝退位，由地球聯合軍武裝護送艾瑟伊拉姆公主返回火星成為第三代皇帝、監督沃斯帝國執行改造計劃。至於扎茲巴姆伯爵扶持的蕾姆麗娜公主的皇儲地位可以保持不變，畢竟現在沃斯帝國沒有在世的第4名皇室成員。
“聽上去好像……可以接受。我們只是一廂情願地說公主已經死了，其實大家都知道經常在地球聯合軍一方發表講話的她還活著。”可以預料的是，受地球聯合軍保護至今且見識到了火星軍各種慘無人道暴行的艾瑟伊拉姆公主很有可能會在成為皇帝后完全倒向地球聯合軍。吉爾斯並不在乎，屆時他肯定不會留在沃斯帝國了。只要能做出讓雙方都滿意的成績以促成談判，他不介意大幅度退讓或出賣沃斯帝國。“我跟你們講，等他們到了我們的地盤，事情就由不得他們了。地球到火星交通不便，主動權還在我們手裡，他們派來的監督人員屆時就是擺設。還有什麼？”
“他們要求……”用艦載計算機破譯暗號的火星軍技術人員的臉色逐漸變得陰沉下去，“爵士，他們要求交出扎茲巴姆伯爵等對發動戰爭負有責任的戰犯，由他們自行審判。”
“的確，這是在停戰的情況下讓希望復仇的地球人滿意的最好辦法了。”吉爾斯話音剛落就察覺到他已經被新的敵意包圍了——受扎茲巴姆伯爵恩惠的火星軍士兵們自覺地讓出了一片空地，把吉爾斯孤立在了艦橋的操作檯旁。“不，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從他們的角度談這些要求的合理性而已，又不是支援他們的想法，你們急什麼？”
……和談的希望基本不存在。扎茲巴姆伯爵也許能夠接受除了他本人被送去接受審判之外的所有條件，而其他追隨扎茲巴姆伯爵或是與其敵對的火星貴族卻無法忍受其中的絕大多數條件。當然，火星的第三等級平民的態度並不重要，這些人對火星貴族們而言只是可有可無的【資源】。如果連地球聯合軍的溫和派都如此咄咄逼人，那麼真正的主戰派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先暫時答應下來，再考慮以後的事。陪同吉爾斯參與此次行動的火星軍士兵們沒有意識到，他們身邊那個往常看上去開明得過分但依舊對沃斯帝國忠心耿耿的吉爾斯爵士已經改變了立場。重要的不是談判能否成功，只要雙方實現停火，接下來吉爾斯有大把的機會叛逃到地球聯合軍一方、洗刷他這將近一年來助紂為虐的恥辱。
“除了第一條和第二條原則上需要考慮，其他的……原則上可以接受。”又清理了一些大塊碎石、製造出了更多碎石帶屏障的吉爾斯從舷窗的倒影中觀察著其他士兵的態度。這些人是比前方的碎石更大的風險，舷窗可以透過合攏外層裝甲而得到保護，他的人身安全卻沒法得到什麼可靠保障。“讓我想想……對他們說，就如同他們為了全人類考慮而深明大義地決定邁出和解的一步一樣，我們的領主也有這樣的決心。讓他們相信扎茲巴姆伯爵可以為了我們的未來而犧牲他自己。”
“等等——”
“這只是個初步的試探，又不是馬上把伯爵閣下送上絞刑架。”吉爾斯說這話時內心忍不住冷笑，因為扎茲巴姆伯爵根本不是什麼深明大義的傢伙，反而完全為了個人恩怨才策劃了這一切陰謀並堅持到今天。被扎茲巴姆伯爵照顧的火星軍普通士兵們大概不會產生這樣惡意的揣測念頭。“還有，告訴他們表現出誠意。立即停火或許不可行，但我們要在一個時間表範圍內看到他們釋放出談判的訊號。比如說，讓那種主張把全體火星人趕盡殺絕的宣傳消失。”
這些草案到了正式談判開始後很可能會全部作廢。地球聯合軍的溫和派沒有能力派出一個完全由他們的內部人士組成的代表團，反而火星方面可以始終將己方談判的主導權掌握在扎茲巴姆伯爵一派手中。況且，吉爾斯必須為自己的安全著想。叛逃到地球聯合軍之後要是再被地球聯合軍交出去或當成戰犯送上法庭，他將成為世人的笑柄。
……瞞著扎茲巴姆伯爵的人再私下談自己的條件，並不那麼容易。扎茲巴姆伯爵會派人監視吉爾斯的所有行動，而這些過於忠誠的火星軍士兵們不懂變通。找蒲甘·明從長計議或許也不錯，不過蒲甘·明在之前和凱特拉特塞伯爵有關的一連串事變中表現得有些蹊蹺，吉爾斯並不敢把自己保命的機會賭在他身上。
“吉爾斯爵士，特洛伊亞德男爵斯雷因發來了警報，說有敵對派系部隊正在逼近，要我們儘快迴避。”忽然，艦橋右側的通訊兵發來的報告無意中提示了吉爾斯。扎茲巴姆伯爵麾下目前自主性最高的火星貴族正是剛獲得【特洛伊亞德男爵】封號不久的斯雷因，而且那傢伙很有可能和前不久的自己一樣根本不知道扎茲巴姆伯爵策劃整場戰爭的真相。找個機會去斯雷因手下辦事，興許能暫時擺脫監視。
……但，先前被證明擁有Aldnoah科技啟動因子的斯雷因無疑和艾瑟伊拉姆公主私下交情不淺，這是吉爾斯直到被凱特拉特塞伯爵抓獲期間才有機會推測出的隱情。雖然吉爾斯和斯雷因目前都不約而同地用地球聯合軍扶持了一個冒牌貨之類的藉口矇混過關，他們始終不敢面對當時吉爾斯的錯誤判斷間接導致斯雷因險些擊斃艾瑟伊拉姆公主的事實。深知自己至少要和斯雷因以誠相待才有機會在對方的幫助下襬脫監視的吉爾斯又陷入了兩難之中，這又是他一生中從未面臨過的窘境。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