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AEP4:三位一體(20)
【我以為你永遠學不會閉嘴。】——馬爾科姆·格蘭傑對尼克·西摩爾·帕克,2020年。
……
“果然,社會輿論對學術界那點噱頭的關注過幾天就消失了,還趕不上對明星緋聞的關注。”馬爾科姆·格蘭傑從屋子外返回辦公室內,摘下了戴在頭頂上的遮陽帽,又拿過毛巾擦了擦順著脖子向下流淌的汗水。北半球正在進入盛夏,連一部分傳統意義上的中高緯度地區也逐漸變得酷熱難耐。“世界上每天都有許多新發現,可這些新發現並不都對我們有意義……就算有意義,我們也要等到很久之後才能把它研究明白。”
坐在房間另一頭喝咖啡的雷轉過椅子,語氣溫和地說道:“我的一些朋友建議我繼續拓展組織的結構並建立更嚴格的內部規定,但在我看來,現有的措施已經足夠了。如果把更多的精力用於細化這些社會學關係,我們很快就會在取得任何實質性成果之前先沉迷於自我滿足的遊戲。”
“部分贊同,問題是我們肩負的工作越來越多了。”老格蘭傑又咳嗽了兩聲,他不久之前和舒亨伯格一同參加國際學術會議之後就得了重感冒,最近剛有好轉,而緊迫的時間並不允許他繼續休養了。雖然不見得擁有同其他人一樣強烈的使命感,馬爾科姆·格蘭傑無比清楚地明白,他必須為麥克尼爾和羅根留下足夠多的線索或是遺產。“人革聯那邊也有一些不錯的提議……他們說得對,以我們現在的狀態,很難開展下一步工作。所以,我的想法是把負責實際技術工作的團體和負責物資供應的團體區分開,這樣既可以提高效率也不會妨礙組織擴大規模。”
聽了老格蘭傑的這番話,有著紳士風度的青年學者上下打量著他,猶豫了片刻後,遲疑地開口問道:
“……你該不會是,想要溜了吧?”
“雷,你看到了,在我們整個計劃的核心技術還有這些可能對計劃有用的新技術方面,我已經幫不上什麼忙了。去年我認為的最大難點在於全球太陽能發電系統的架構缺陷方面,今年的情況完全不一樣。”馬爾科姆·格蘭傑終究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科學家,他憑藉著自己生前對科學技術的瞭解和來到這個平行世界後的勤學苦練,能夠和舒亨伯格還有雷等人談笑風生已經是奇蹟了。儘管如此,他終究不可能在接下來的工作中承擔一線研究任務,也許他更適合充當工程的監督者。“……我很想說我能夠完成這一切,但我們既然是為了些更遠大的目標努力,就必須以大局為重。”
老格蘭傑的決定讓雷有些失望。不過,當對方轉而拿出另一份計劃書時,這失望又在一瞬間變成了喜悅。簡單地翻閱了一遍之後,雷發現了這份計劃書和他之前看過的所有類似內容之間的最大區別。和側重於解決技術問題的計劃書或是重點考慮拉攏外部投資和入股、吸引技術人員進入團隊的社會工程計劃書不同的是,馬爾科姆·格蘭傑將他的視角放到了更大的層面上,那便是實現舒亨伯格的理想所需的國際環境。
根據舒亨伯格目前提出的方案,要建造以軌道電梯為基礎的全球太陽能發電系統,首先要確保赤道沿線國家和地區的總體局勢區域穩定。巴拿馬運河加勒比海地區仍然牢固地處在合眾國的掌控之下,但東南亞和非洲的情況就沒那麼樂觀了,後者時至今日依舊是地球上戰亂最為嚴重的地區之一,和中東地區不相上下,它們在核戰爭沒有爆發的日子裡成為了世界各地的人們用來體會和平珍貴的最好教材——雖然也沒起到什麼作用。
馬爾科姆·格蘭傑不是先知,也不可能預料國際社會的走向。然而,如果只是要確保上述三個最有可能建造軌道電梯的位置擁有可控的秩序,那麼他倒是確實能夠拿出相似的方案。在他作為軍人的職業生涯步入頂峰(和末期)時,經歷過三次世界大戰和第一次泰伯利亞戰爭的世界正被三個權力中心所控制:於原盟軍陣營中擁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合眾國、撕毀歐亞統一條約後試圖奪回世界中心地位的EU、被迫退回東亞地區的APA。這三者所決定的國際局勢,恰好能夠同時保證上述三個地區的基本安全,雖然它在十幾年之後就被泰伯利亞的災難性擴張和GDI的全球大撤退計劃所摧毀。
現在,他把自己所熟知的一切,包括那些白宮戰略顧問們信口雌黃說出的話,全部當成自己的見解寫了下來,希望能夠對至今缺乏一位【戰略顧問】的舒亨伯格團隊有所幫助。當然,他也從來不是什麼能夠主導國家戰略的專家或技術官僚,他的戰略見解當且僅當處於軍事領域時才會起效,但這並不會妨礙老格蘭傑憑藉著犀利的言辭和他所描繪出的極具衝擊力的未來重新獲得雷的信任。
“……就是說——”
“上述三個地區的穩定與否和它們自身無關,甚至也不僅僅和相應的經度帶有關。我分析了過去一百年來的國際關係,初步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如果歐洲、東亞、北美地區同時存在三個穩定的權力中心……修建軌道電梯才有可行性。”老格蘭傑滿意地從雷的臉上找到了驚訝的神色,他知道眼前的年輕人其實不喜歡驚喜,而能夠讓雷接受的驚喜必然物超所值,“國際局勢需要達到一個……相對的平衡。好訊息是因為俄國佬已經徹底完蛋了,我們在未來一段時間內不必擔心這個變數對我們的計劃形成影響。”
“舒亨伯格看過嗎?”雷按捺住了內心的激動,建議老格蘭傑先把計劃書拿去給舒亨伯格審閱,“一直以來我們都忽略了這一點。即便我們擁有了相當的影響力,想要修建軌道電梯仍然是全世界的事業……對,不把整個世界擺平是不行的。所以他看過了嗎?”
“他看過,而且他還進一步提出,光是依靠三個權力中心的動態平衡維持秩序仍然不足以提供修建軌道電梯的穩定環境,這三方之間的合作必須密切到一定程度……到我們無法想象的程度。”馬爾科姆·格蘭傑趁著雷不注意,繞到後面的自動咖啡機旁點了一杯黑咖啡,“先別高興得太早,雷。事到如今,無論從外部條件還是從內部技術成熟度上來講,這都不是我們這一代人能完成的。事實上,我甚至傾向於認為外部條件是主要因素。試想,當我們花了十幾年、幾十年修建軌道電梯,然後核戰爭突然爆發、一切從頭開始……”
老格蘭傑的話引起了雷的思考,後者沉思了片刻,把計劃書收起,決定換個話題。以軌道電梯為基礎的全球太陽能發電系統是他們最終的理想,包括舒亨伯格和雷在內的許多人都認為這一工程有助於從源頭上解決能源危機從而消除世界上的許多衝突和不必要的災難,但老格蘭傑剛才所說的話無疑使得舒亨伯格的理念陷入了【想要讓世界和平就得先讓世界和平】的迴圈論證之中。並不想為幾百年以後的事情擔憂的雷從馬爾科姆·格蘭傑的想法中似乎找到了前進的道路,也僅僅是一瞥而已。
除了隨時可能將他們摧毀的外部局勢之外,舒亨伯格的團體在接下來的工作重點上也產生了許多分歧。建造軌道電梯和全球太陽能發電系統,目前來看是沒機會了,而因為這一理念集結在舒亨伯格的號召下的人們越發地想要找到新的突破口。過去的幾個月裡,馬爾科姆·格蘭傑既從事過零散的研究工作也負責過引進投資的活動,不管是前者還是為了引起投資者關注而進行的必要宣傳性研究,都缺乏明確的方向性,看上去只是大家胡亂地一窩蜂研究一切可能有用的東西而已。
舒亨伯格本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在參加了上次關於可能發現新粒子的國際學術會議後,就團隊運作缺乏專業性一事同老格蘭傑和雷進行了深入探討。團隊內的大部分已知成員都是學者或工程師,這些人雖說不像某些刻板印象認為的那樣只會從事技術型別工作,他們對於涉及到多領域合作的規模龐大專案的掌控能力仍然欠缺,而舒亨伯格又並不怎麼放心引進外人。為了結束技術人員眉毛鬍子一把抓造成的混亂,舒亨伯格於不久前在和老格蘭傑討論問題時主張初步建立兩個團隊,外部團隊只負責提供物資和資金以及說服投資者利用其影響力創造更有利的外部環境,內部團隊則專注於研究工作。
作為最早有志於和舒亨伯格一同實現理想的專業技術人員,雷當之無愧地成為了內部團隊的負責人,而老格蘭傑則暫時負責外部團隊。重組工作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成,雷的新想法此時正好能夠派上用場,他本來打算在馬爾科姆·格蘭傑剛進屋子的時候就向對方說清楚的,只是老格蘭傑帶來的驚喜打亂了他的節奏。現在,沒了干擾的雷終於可以將他的方案和盤托出。在他看來,想要讓這個龐大的計劃成真,首先要準備好各項工具。
“我們需要一個更加完善、更加先進、更加智慧化的系統來管理整個計劃,我想你應該也是贊同的。”雖然老格蘭傑剛才就已經宣告自己從此不該再過問任何技術工作,在雷的強烈要求下,他還是不得不耐心地傾聽自己的好友說著一連串他完全不懂的話題,“之前和王紅斌聊過這些,他認為我們最好自己建造一個量子計算機系統來保證內部安全性。”
“……量子……計算機?”馬爾科姆·格蘭傑眉頭一皺,發現這世上又多了他聽不懂的新名詞,“讓我想想,就是那種……非常保密的,效率很高的,理論上永遠不可能被攔截的……通訊手段?”
“……差不多吧。總之,這一次不管舒亨伯格是否贊同投入那麼多資源,我都打算先把這件事辦成。格蘭傑,我已經受夠之前的狀態了,每天都在和各種假訊息以及洩密鬥爭,從去年開始到現在我的體重下降了差不多有20千克。”說到這裡,雷如釋重負地趴在了桌子上,“真難辦,馬爾科姆。我們的組織形式上非常鬆散,而我們的目標又要求我們採用比一切企業甚至是軍隊還要嚴格的方式來進行內部管理。因此,我有了一個新的想法。假如透過分析全世界的資料來尋找到那些理論上最有可能對我們的事業感興趣而且不求回報的傢伙,把他們吸引過來,許多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