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5：破軍（4）
【這就是我繼續戰鬥的原因……我現在正試圖消滅你們曾經代表的一切，在它有機會以醜陋的方式吞噬我之前。我戰鬥是為了整個世界，就像為了我們各自的祖國一樣，誰也不必以奴役另一方作為唯一的生存之道。】——馬慎對天西賢治，2022年。
……
數年之前，南庭軍在制定收復長雲府的作戰計劃時，並沒有特別考慮攻打租界城市的問題。直到布里塔尼亞帝國開始大興土木、在長雲府南北兩島各地修建大小不一的租界城市，南庭軍才逐漸意識到布里塔尼亞帝國在美洲各編號區的試探性的行為藝術很可能會加大收復長雲府的難度。從那時起，王雙等南庭軍將領不斷地更新攻打租界城市的計劃，他們都希望儘快把這些象徵著布里塔尼亞帝國的醜惡統治、布里塔尼亞人對南庭都護府公民以及那些被流放到第九區的其他編號區居民的奴役的要塞都市剷除。
過去制定的作戰計劃在攻打小型租界城市時還算有用，加上南庭軍透過出謀劃策的裡應外合爆破了基督城租界，許多南庭軍指揮官堅信只要南庭軍主力能夠包圍維克多城租界，則消滅這座租界城市也只是時間問題。然而，等到圍攻真正開始之後，碰到了不少釘子的南庭軍不得不重新審視原有的計劃。規模遠遠大於其他租界城市的維克多城租界自身就是帝國軍設立在附近區域最堅固的火力點，況且駐守在租界城市內外的帝國軍又不會坐以待斃。後有帝國皇家海軍的圍追堵截，前有短時間內無法攻陷的堅固堡壘，不把路上的障礙排除，南庭軍就無法和從北島北部登陸的聯邦軍夾擊敵人、共同將帝國軍從長雲府徹底驅逐。
圍攻開始的起初幾天裡，南庭軍集中火力對維克多城租界進行狂轟濫炸。南庭空軍動用數百架戰機向租界城市頂部實施晝夜不停的大規模轟炸，部署在租界城市西南方向的南庭軍炮兵部隊也不斷地攻擊租界城市外部，試圖把這沉重的鋼鐵怪物炸得結構失衡，從而使得南庭軍避免像之前在南島部分地區那樣被迫進入租界城市內和帝國軍逐層爭奪控制權。但是，大規模轟炸和炮擊在租界城市外部受到損壞後就很難起效，再打下去也只是持續破壞廢墟而已。
主導作戰行動的王雙迅速改變對策，他放棄了用槍林彈雨淹沒租界城市的想法，而是決定利用火力壓制掩護南庭軍作戰部隊從頂部和側面的缺口攻入城市，再想辦法奪取城市的控制權。只要將關鍵設施佔領，這座高度依賴各種自動化系統的城市就會落入南庭軍手中。於是，南庭軍空降部隊分成多個批次突擊維克多城，試圖在側面的缺口處或租界城市頂部取得立足點。憑藉著佔上風的南庭空軍的掩護，空降行動本身往往能夠取得成功。然而，一旦南庭軍士兵落地，附近的帝國軍就會不顧傷亡地一擁而上、將還未穩固陣地的南庭軍殲滅。幾番較量下來，南庭軍死傷慘重，而已經決心把租界城市內的幾十萬布里塔尼亞人全部投入戰爭的帝國軍並不在乎自身的損失。
兩套方案都失敗後，南庭軍不得不謹慎應對這些棘手又殘忍的敵人。這時，王雙的得意門生段英名忽然提出了一個聽上去既新穎又有些老套的辦法：空降行動失敗了，那就想辦法從地下攻擊。這位在建立前線陣地的過程中一直率領自己的部隊衝鋒在最前線的指揮官對王雙說，帝國軍當然不會讓南庭軍有機會重演爆破基督城租界的奇蹟，但想要一次性地搗毀租界城市，並不是只有炸燬使用大量液態櫻石的供電系統這一種辦法。
“總統，凡事都要對症下藥。”段英名拿出了一幅地圖，這是他從被俘獲的帝國軍士兵身上搜到的，“……敵軍的租界城市，有著自身的先天缺陷。它是一個……整體，與其說是一座城市，不如說僅是一棟巨大的屋子。把它的【地基】挖掉，它就會立即倒塌。”
這辦法，王雙以前倒是也考慮過，但先前的租界城市並沒有給他和他的手下們應用這類奇襲戰術的機會，一方面是地理因素的影響，另一方面則是需要儘快推進的南庭軍並不想再花費大量時間弄清租界城市地下結構的每一個細節——相比之下，去炸供電系統反而更省事一些。話雖如此，不想在攻打這座要塞都市的過程中再犧牲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同胞的性命的王雙願意給自己的徒弟一次嘗試的機會，雖然他同樣並不認為帝國軍會放任南庭軍滲透租界城市的地下部分。
段英名臨走之前，王雙又隨口問起了擬定的首次參與滲透的人員名單。得知王翼陽又一次在其中時，王雙的面容罕見地變得難看起來。這種微妙的變化沒有逃過段英名的眼睛，他記得王雙先前都是樂於見到王翼陽走上戰場的。
“師父，我曉得您也掛念破軍……不然，我把他留在營地裡就是了。”
“不是這回事。”王雙欲言又止，“……叫他最近好自為之，不要做出格之舉。”
事實證明這話說了就和沒說一樣——沒理解王雙想表達什麼的段英名雖然把原話一字不差地轉述給了王翼陽，卻並未認真地勸王翼陽不要參與此次行動。只當王雙還在乎自己的王翼陽聽了，不僅沒有退縮的意思，反而更加積極地要求按他和羅根依照帝國軍最近的行動模式擬定的計劃行事，失敗了也頂多葬送幾十人的性命而已，萬一成功了，南庭軍就有望以更小的代價取得勝利。
整個行動看上去非常簡單：王翼陽等人都要換上帝國軍制服，假扮成帝國軍士兵接近租界城市，想辦法混入其中。這是他和羅根發現敵人在廢墟內部署了大量穿著帝國軍制服但面黃肌瘦而且總是不顧一切地向周邊的南庭軍發起襲擊的華人之後擬定的方案，後者相信帝國軍使用某種方式操控了這些人的心智，而這一點正好可以反過來成為他們突破封鎖的利器。
“有特殊要求嗎？”初次瞭解到這個計劃時，秦寒霜唯恐自己學得不夠像、讓整個計劃功虧一簣。“但羅根你也知道，這裡又不是所有人都會說英語。”
“不，你們不必考慮那些，只要學一種特殊的走路姿勢就行……要足夠呆板、足夠僵硬，要讓自己看上去既像是機器人又像死屍。”羅根思索了片刻，對一頭霧水的秦寒霜說，冒充帝國軍士兵的南庭軍士兵屆時什麼都不必說，這反而是最好的掩護，“我是說，你們也沒有聽到你們的那些同胞們說些什麼吧？他們就像不知疲倦的機器和早就死過一次從而對死亡無所畏懼的死人一樣向你們進攻，語言是多餘的。”
這樣一來，計劃的成敗就全在羅根身上，他的表現決定了王翼陽等人能否像預期中一樣成功滲透進入租界城市底部。秦寒霜開玩笑說，既然帝國軍看了王翼陽那張臉就會嚇得點頭哈腰，也許這次也能用同樣的辦法矇混過關。
由於沒有額外要求，王翼陽和他的戰友們很快就完成了培訓專案，等到帝國軍下次再發起進攻時，他們就有機會趁亂行動。不過，仍有一個問題困擾著王翼陽：那些很可能被帝國軍用某種力量影響從而成為了在廢墟內拖延時間的工具的華人，其實並不是帝國軍的一部分，而且帝國軍大概也沒有考慮讓這些行屍走肉返回只有布里塔尼亞人和名譽布里塔尼亞人能夠涉足的租界城市。
“……不用考慮這個問題。”王翼陽向羅根說明打探清楚帝國軍內部對這些【穿著軍服的編號區居民】的態度的重要性時，羅根本人並不在乎，“老實說，我相信大部分敵軍僅僅聽說有這麼一支【友軍】存在，而他們又無法明確地得知這是誰的手筆。就憑維克多城租界內部目前的複雜局面，他們可以私下互相拖後腿，但不會真的對某一方的人大打出手。”
“你是不是高估他們維持原則的決心了？”
不過段英名也支援羅根的說法。不想繼續糾纏下去的王翼陽於是同意做最後的準備工作，等到帝國軍下次再狂妄地出擊時，維克多城租界的末日也不遠了。
他們的機會很快就來了，不想讓南庭軍完全包圍維克多城租界的帝國軍始終在頻繁出擊，無非是缺乏統一指揮罷了。確認有敵軍向著自己所處的陣地附近靠近後，王翼陽耐心地等待著，他們不能參加這場戰鬥，只有先等到敵軍再潰敗，那時才是他們渾水摸魚的好機會。
然而今天的戰況或多或少有些反常，那支敵軍剛攻上南庭軍陣地沒多久就得到了帝國軍的火力支援——與其說是火力支援還不如說是無差別打擊，從天而降的彈雨一視同仁地給混戰中的南庭軍士兵和帝國軍士兵帶來死亡。躲在掩體裡忍受著這對帝國軍士兵而言也一樣新鮮的招待的羅根只好尷尬地對王翼陽解釋說，他可能確實低估了帝國軍各自為戰的程度。
帝國軍能夠順利出擊，還是藉助了維克多城所處的有利地理環境。駐守在維克多城的帝國軍可以輕鬆地攻擊脫離廢墟隔離帶的南庭軍，而南庭軍所處的位置卻使得他們難以及時阻擊從維克多城下方出現的帝國軍。要想把帝國軍打得完全不敢出擊，要麼讓炮火猛烈十倍，要麼就得研發更好的導彈、讓帝國軍所佔的便宜全部化為烏有。還有一種最古老的辦法就是將帝國軍殺得聞風喪膽、完全不敢出擊，這或許也是相當一部分南庭軍士兵的真實想法。
並不指望能憑藉缺乏配合的小股部隊撕碎包圍圈的帝國軍把主要目標放在了南庭軍的武器裝備和物資上，這些士兵們不再和南庭軍正面交戰，只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先前確定的補給點附近，並在瞭解真實情況後校準資訊再呼叫火力支援。另有一部分帝國軍士兵攜帶了櫻石炸彈，打算用南庭軍爆破基督城租界的方式以牙還牙，這是南庭軍直到目擊第一團粉紅色的烈焰沖天而起時才確認的事實。還有一小部分不知是怕死還是自認為英勇無比的帝國軍士兵沒有使用櫻石炸彈，只用常規武器和南庭軍作戰，這些人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困境中，沒能像他們那些更加靈活的戰友一樣及時撤退。
也許沒有人會注意到撤出陣地的帝國軍作戰人員和車輛中混著一些可疑的傢伙。其他對段英名的計劃不知情的南庭軍士兵更在乎的是早些把可能還未引爆的櫻石炸彈早些找出來，他們一擊退敵人就馬上投入到搜尋工作中，不然會有更多人在爆炸中灰飛煙滅；那些正在撤退的帝國軍，也並無閒情逸致逐一確認從附近經過的友軍的情況。昨日還和自己談笑風生的戰友，今天或許就會成為一具屍體，再浪費時間去結交新朋友實在是蠢事一樁。
“再重複一遍，我是從前線撤回來的，而你們是救了我的不知道為何穿著帝國軍制服的……就……都懂吧？。”羅根想了半天也沒在王翼陽面前把【第九區人】之類的字眼說出來，“他們願意放我們進去，那當然最好；不想把我們放進去也無所謂，只要我們能安全接近租界城市，遲早有機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