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5：破軍（3）
【當年我們必須屠殺一百萬或兩百萬愚蠢的馬來人，才能給他們現代文明的舒適。 】——朱利安·巴特斯比，2018年。
……
租界城市——這是布里塔尼亞帝國對編號區制進行全面整改的過程中隨之提出的新概念都市，集軍用和民用功能於一體，既能滿足各種適用的需求又很好地符合了瀰漫布里塔尼亞帝國上下的重形式輕實質的貴族風氣。儘管如此，分佈在美洲的八個編號區殖民地卻因為種種歷史因素，不能成為推行這種新型城市的最佳地點。因此，在數年前布里塔尼亞帝國攻佔南庭都護府的長雲府並將其改為第九區後，第一批遷居至此的居民便是支援租界城市理念的工程師和設計師們，他們需要儘快拿出能夠滿足查爾斯皇帝的作品。
為了緩解國內壓力，尤其是緩解仍然盤根錯節的貴族勢力和平民之間的矛盾，布里塔尼亞帝國廣泛地鼓勵移民，從北美洲搬遷了大量布里塔尼亞人平民前往第九區定居。事實上，這些布里塔尼亞人很快就發現第九區的生活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美妙，原本從事高強度體力勞動的建築工人仍然做著原來的活計，區別無非在於身邊多了可以隨便打罵的編號區賤民同事而已。儘管第九區存在種種不盡如人意之處，生活或多或少地得到了改善的布里塔尼亞人平民仍然將處境的變化歸功於查爾斯皇帝開疆拓土、為布里塔尼亞人爭奪生存空間的英明之舉。
因此，當南庭軍在第九區南部登陸後，維克多城內的布里塔尼亞人居民已經處在恐慌之中，而基督城租界被爆破、大量布里塔尼亞人被流放到瘟疫橫行的極光島等死等一系列事件更是讓他們堅信，南庭軍會把第九區的所有布里塔尼亞人趕盡殺絕。在這種四處蔓延的恐慌氣氛的支援下，帝國軍沒花費多少力氣就基本將維克多城轉為軍用狀態，同時還在城市內部進行了緊急動員。坐擁固若金湯的要塞都市和十幾萬大軍，大部分帝國軍指揮官都堅信率先撐不下去的一定是南庭軍而不是他們。
人人都要想方設法為帝國做出貢獻，不過也有一部分已經對帝國和查爾斯皇帝宣誓效忠的軍人對前景並不是那麼看好。他們小心翼翼地隱藏了自己的真實看法，僅用含混不清的暗示或是寓言故事來傳達自己的擔憂。瑪麗安娜能夠在南洋戰場北線創造奇蹟，那是因為當時的作戰部隊都是令行禁止的帝國軍嫡系部隊，而不是背後不知道有哪一路貴族暗中搗鬼的編號區駐軍。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早日把按郡徵召團和營的做法廢止說不定能減少那些貴族對帝國軍的影響力。
“實在是不想承認，戰局竟然會發展到如今的局面。”安德烈亞斯·達爾頓趁著麥克尼爾休息時來拜訪對方，他很高興地看到麥克尼爾這次沒有再看一堆亂七八糟的書籍而是跪在十字架前禱告，“……是在求主保佑帝國和皇帝陛下嗎？”
“是為了我已經犧牲的戰友們。”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麥克尼爾乾脆利落地結束了禱告，轉身走向達爾頓，“尊敬的大人，他們既是被敵人所殺，又不完全算是死於敵人之手。”
“夠了。”達爾頓搖了搖頭，示意麥克尼爾最好不要繼續說下去，“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亞當斯，你現在的處境，可說是相當特殊了。這也有利於我們之間的協同作戰，希望我們還有機會創造出奇蹟。”
“聽你這麼說，我想你的計劃可能被某些人駁回了。”麥克尼爾說著半真半假的話，他只需要用GEASS就能確認達爾頓的經歷並直接獲取相應的帝國軍機密。雖然他仍然擔心在瑪麗安娜或奧莉薇亞面前使用GEASS會導致某些嚴重後果，但他依舊可以透過其他人來間接獲取相應的情報，整個維克多城的帝國軍部署對他來說是透明的。“不過……你先不要著急，我並不認為主動出擊是個好主意。”
“敵軍從南北兩個方向攻擊北島，很容易把我們包圍，現在又沒有更多的兵力阻止敵軍從南側的推進，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把這裡封鎖。”達爾頓說到這裡時，上方突然傳來了劇烈的震顫，爆炸聲由遠及近逐層傳遞，隆隆巨響把屋子內的陳設震得左右晃動，連段英雄的骨灰盒都差點掉下來。“現在又不能指望來自國內的支援，敵軍的勝利已經讓其他編號區的反賊都蠢蠢欲動了。”
帝國軍的規模雖然龐大，其中一半以上都部署在各個編號區，專門負責鎮壓此起彼伏的叛亂，僅此一項就導致數百萬人的兵力和數不清的坦克、飛機、火炮被限制在美洲。在此基礎上持續徵兵遲早要對布里塔尼亞帝國的人口結構形成不可逆的破壞，但眼下並不是思考後遺症的時候。被困在第九區的帝國軍必須儘快找到一條生路，他們總不能指望南庭軍心慈手軟地甘願放他們一馬。
態度強硬的達爾頓主張趁南庭軍立足未穩之時予以果斷還擊，哪怕只是透過特種作戰破壞南庭軍的物資和裝備，也能減少南庭軍攻打維克多城的底牌。然而，唯恐主動出擊會導致聽命於自己的部隊被殲滅進而使得自己徹底失去話語權、在受困的租界城市內淪為任人宰割的羔羊的貴族們死活不願意出兵，只打算在維克多城周邊進行掩護射擊。實在找不到盟友的達爾頓只好前來勸說麥克尼爾一同參與行動，他相信麥克尼爾一定會同意的。
——確實如此。滿口答應支援達爾頓的麥克尼爾沒有把承諾停留在口頭上，他迅速召集了昨日前往維克多城租界頂層阻止南庭軍空降作戰後暫時返回中層休息的戰友們，要他們馬上參加新的行動。悶悶不樂的眾人在萊伊和布拉德利的率領下前往租界城市底層，在那裡和大衛·歐等人會合，並瞭解到了行動的詳情。
由於皇家海軍和皇家空軍的攔截、氣候惡劣、貧民窟廢墟帶難以通行等因素，南庭軍登陸部隊存在不同程度的脫節。這本該是帝國軍利用南庭軍的缺陷將推進速度過快的登陸部隊各個擊破的好機會，如今他們也只剩下小打小鬧的餘地了。實驗KMF中隊將在此次突襲行動中扮演重要角色，除此之外還有特種空勤團等部隊配合，而他們能給南庭軍造成的損失仍然是個未知數。
“重點是破壞敵人的武器裝備。坦克、車輛、火炮……消耗得越多越好，如果他們願意用步兵的血肉之軀向這座租界城市衝鋒，他們會意識到自己有多麼愚蠢。”麥克尼爾在眾人面前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來鼓勵疲憊計程車兵們繼續投入到戰鬥中，“稍後公佈行動路線，希望各位牢記自己的使命。”
麥克尼爾一度懷疑維克多城地下也存在一些由貧民窟的編號區居民開發出來的秘密通道，如果能利用這些秘密通道出擊，南庭軍很有可能從同一條路線找上門來，遺憾的是大衛·歐告訴他，這座管理相當嚴格的租界城市沒有類似的漏洞。因此，他們只能從租界城市的正規出入口離開，這樣一來所有人的行動都會暴露在南庭軍的視野中。
帝國軍預計襲擊的區域是南庭軍位於維克多城租界外貧民窟原址的多個基地，這些用於存放物資和武器裝備的臨時基地是南庭軍先頭部隊在艱難地消滅了埋伏在附近的帝國軍之後倉促設立的，因為仍在皇家海軍威脅下的北島南端各灘頭並不適合堆放物資。為自己不必專門對付南庭軍士兵而暗自慶幸的麥克尼爾做好了部署，他還在絞盡腦汁地思考著既能讓自己看上去很有本事又不必給南庭軍帶來更多損失的方案，不過還沒等他想明白，布拉德利已經帶著人手離開了。又一次為手下不停使喚而苦惱的麥克尼爾只得也下令出發。
此次出擊的實驗KMF中隊並非由瑪麗安娜本人指揮，日理萬機的皇妃需要統籌第九區的軍務，實際作戰的工作就落在了碧翠絲·弗蘭克斯身上。不想那麼早地成為南庭軍的集中攻擊物件的麥克尼爾沒有在剛開始行動時就駕駛【歐羅巴】，他先帶著人手小心翼翼地沿不易被南庭軍發現的地段靠近廢墟，同時怪罪帝國軍在之前對貧民窟進行屠殺時給維克多城製造出了一圈隔離帶——這麼做倒確實讓進攻維克多城的南庭軍士兵無險可守了，然而從要塞都市內出擊的帝國軍也一樣。
就在麥克尼爾等人七拐八拐地躲避著南庭軍的注意力時，實驗KMF中隊轉向西側，同不久之前奪取了附近一處帝國軍據點的南庭軍發生了交火。得益於這場戰鬥，麥克尼爾終於順利地潛入了廢墟。他不喜歡這座遍佈屍體的廢墟，葬身於此的二十多萬編號區居民——其中有華人、土著人、白人、黑人——正是在他的注視下被帝國軍殘忍殺害的，而他無能為力。和他同行計程車兵們當中，似乎沒人注意到長官格外沉痛的心情背後的異樣，他們只當麥克尼爾在為死去的戰友而惋惜。
前去確認先前偵察結果的萊伊從廢墟上爬下，向麥克尼爾報告說，遊蕩在附近的南庭軍士兵似乎更換了不同的裝備。這些士兵的眼部都佩戴有狀似戰術目鏡的整合裝置，或許是南庭軍最近退出的新產品。
“另外，有一件事讓我感到很奇怪。”萊伊仔細地描述了那目鏡的外觀，然後又對麥克尼爾說，剛才自己似乎已經被南庭軍發現了，“……但是，他們沒有采取任何行動，既沒有忙著去報告也沒有開火還擊。”
“也許他們把我們誤認為自己人了，又或者……那些也是【友軍】。”麥克尼爾轉念一想，有基督城租界的成功經驗在先，南庭軍很有可能寄希望於同樣的方式來一舉搗毀維克多城租界、把裡面的幾十萬布里塔尼亞人全部送上天。“我們走，只管破壞他們的裝備就好。”
他們攜帶的炸彈並不是普通的炸彈，而是特製的櫻石炸彈。帝國軍一直很排斥在爆破任務中使用這種武器，萬一不慎連著許多尊貴的貴族一同炸死，那就是天大的悲劇。然而，基督城租界發生的事故無疑是更大的悲劇，顧不得那麼多的帝國軍迅速有樣學樣地命令士兵嘗試著使用櫻石炸彈對付敵人，至於屆時會有多少人因操作不慎、工藝質量堪憂、心懷怨恨的反賊刻意提前引爆炸彈等因素喪命，那就不是隻需要簽發檔案和打電話的大人物們有必要了解的了。提心吊膽的麥克尼爾在一路上再三強調，最好等到完全撤出該區域後再引爆炸彈，除此之外哪怕是和南庭軍交火也不能自暴自棄地提前引爆。
提心吊膽的眾人四處在廢墟中尋找南庭軍堆積武器裝備和物資的地點，每發現一處，就把櫻石炸彈安裝在附近，然後再小心翼翼地離開。有著如此殺傷力的櫻石炸彈無法被製作成炮彈和導彈，確實令人遺憾，但將其製成炸彈或許已是極限了，那些想要製造出殺傷半徑甚大的櫻石炮彈和櫻石導彈的傢伙永遠解決不了彈頭飛到一半就爆炸的問題。殺傷半徑大於射程的櫻石手榴彈也是同理。渾身冒冷汗的帝國軍士兵們有些想入非非地幻想著，要是櫻石炸彈能被直接發射出去並且安全地落入指定位置再爆炸，他們就不必像現在這樣以身涉險地滲透敵後了。
……那麼南庭軍也不必想那麼多辦法攻打維克多城租界了。
越是往前走越瞻前顧後的麥克尼爾一行人在找到了第5處目標後決定暫時停止前進，繼續深入只會被南庭軍發現。他們沿著原來的路線返回，一路上儘量從地下室穿過，剛走出兩條街道就在下一間地下室裡撞見了一名正在啃壓縮餅乾的南庭軍士兵，那可憐人一手拿著食物，一手捂著右腮，看樣子是被過硬的壓縮餅乾硌壞了牙。
“哦，是你們啊。”他見到麥克尼爾等人到來，不僅沒有躲閃或開槍，反而打起了招呼，“我還以為你們是真布國鬼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