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4：巨門（5）
【從一開始就很明顯，無論現狀是否允許，達郎都決心放手一搏。達郎決心做他父親沒能做的事，從而證明自己和他父親一樣“偉大”，或者比他父親更“偉大”。】——吉爾斯·普萊斯，2003年。
……
經過長達一個多月的昏迷和為期半個月的調整，邁克爾·麥克尼爾終於在皇曆2008年8月中旬成功地離開了他再也不想回來的這處研究設施，跟隨他一同離開的還有萊伊。他們沒有返回北島，而是在另一群帝國軍士兵的保護下乘小型運輸機前往位於南島中部的伯納姆基地，那裡還有新的使命和任務等待著剛從鬼門關逃回來的麥克尼爾。
飛機剛一落地，就有一名軍官前來迎接兩人，並口頭宣讀了對麥克尼爾的最新任命：經布里塔尼亞帝國國防部和第九區駐軍相關部門批准，他將前往第九區駐軍第6師第16旅的皇家第九區兵團第61步兵營A連1排臨時指揮主要由聯合學員團學員和新徵召入伍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混編而成的部隊，接到命令後必須立即前去赴任。
被這條通知打了個措手不及的麥克尼爾還在考慮怎麼把萊伊塞進軍隊裡，但另一名軍官在瞭解到了萊伊的情況後馬上以接觸軍事機密為由直接把萊伊徵召入伍，免去了麥克尼爾的後顧之憂。哭笑不得的麥克尼爾只好帶著萊伊前去基地附近的營房視察，他心中仍然有些忐忑不安。南庭都護府是去不得了，EU也不見得會接收他，但就這麼留在布里塔尼亞帝國……他又覺得良心上過不去。
“這也太隨意了。”萊伊緊跟在麥克尼爾身後，他在離開研究設施之前以驚人的速度掌握了維護麥克尼爾所需的大部分知識和技能，其中的主要內容包括為麥克尼爾的義肢和神經連線裝置做檢查。託植入麥克尼爾右臂的以櫻石為基礎的太陽能發電裝置的福，麥克尼爾不必擔心自己隔三差五就必須回到某個地方【充電】，但他依舊需要警惕對神經連線裝置的損傷可能讓他以後徹底失去行動能力。“張一張嘴，就可以把人搞進軍隊……”
“當普通士兵是沒前途的，我得想辦法給你爭取一個和我差不多的職務。”麥克尼爾
軍營裡很亂，布里塔尼亞人士兵和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的矛盾在南庭軍從南線步步緊逼的情況下開始升溫，打架鬥毆現象隨處可見。布里塔尼亞人士兵想方設法用自己掌握的一切汙言穢語唾罵名譽布里塔尼亞人、把前線的失敗歸咎於名譽布里塔尼亞人無能，而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則稱現在的布里塔尼亞人根本一無是處、不配繼續當布里塔尼亞帝國的一等公民。平時像這樣的混亂現象會迅速被鎮壓，但上個月南庭軍在第九區南部登陸給帝國軍以及第九區的布里塔尼亞平民都造成了很大的衝擊，這還是上百年來第一次有軍隊攻入布里塔尼亞帝國境內。在指揮官們自己也六神無主的情況下，混亂的蔓延就成了必然。
在這一片混亂中，邁克爾·麥克尼爾毫不在意他人目光地調整著義肢，讓裡面的一部分金屬工具暴露在外，這樣一來他附近的每個人都會注意到他的一舉一動。或許是這怪異而恐怖的身體造型的影響，一部分先前還在互相叫罵的帝國軍士兵很快就偃旗息鼓了。當麥克尼爾向他們問路時，突然變得溫文爾雅計程車兵們唯唯諾諾地給麥克尼爾指出了正確的路線。
“……沒想到這麼做真的有用。”萊伊起初不解其意，當他看到前方的帝國軍士兵自發地給麥克尼爾讓出道路時，麥克尼爾的用意也就不言自明瞭，“我以為……他們只會把重傷員和殘疾人當成廢物給丟掉。”
“但是，如果重傷員和殘疾人能表現得和常人一樣，所有的傷疤都會成為強力的象徵。”麥克尼爾板著臉，盡力裝得嚴肅些，“要善於利用規則……公開的，不公開的，都一樣。”
兩人來到營房裡，發現本該有三十多人的營房中只剩下十幾人，而且其中有數人還扭打在一起。站在屋子中央位置正在教訓其他人的年輕人尤為顯眼。麥克尼爾盯著那人看了半天，發現對方有些眼熟，一時間又沒想起來名字，只好故作深沉地咳嗽了一聲，提醒房間裡計程車兵們結束這場鬧劇。
然而沒人聽他的。不需麥克尼爾發號施令，萊伊心領神會地快步上前，加入了混戰中，三拳兩腳就把扭打在一起計程車兵們打得滿地找牙。叫著讓士兵們先停止鬥毆的年輕人見狀，向萊伊投來了感激的目光，這時他才看到站在萊伊身後的麥克尼爾，一下子愣住了。
“……亞當斯教官？你是亞當斯教官吧？”他上下打量著麥克尼爾，臉上寫滿了疑慮，“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咱們以前在哪見過？”麥克尼爾表現得很冷淡，他還沒想好自己該以什麼形象出現在帝國軍之中，“……你這張臉，看著有些熟悉。”
“我是盧奇亞諾·布拉德利。”
“……哦，原來是你啊。”麥克尼爾笑了，他走上前去，和對方握了握手，又讓萊伊把那些還憤憤不平地想要動手計程車兵隔開，“我還以為你要回美洲，沒想到你還是留在這裡了。”
“戰況日趨激烈，正是上戰場殺敵的好機會啊。”布拉德利見麥克尼爾的右臂被裡面不知藏著多少工具的義肢代替了，想都不用想也能明白麥克尼爾最近肯定遭遇了意外，“教官，你的右臂是被敵軍給……”
“啊，那個……不說這事了。”麥克尼爾嘆了一口氣，他前往南庭都護府時已經做好了徹底脫離布里塔尼亞帝國的準備，誰知世事難料，而他最終不得不以一種十分不體面的方式逃離南庭都護府、返回他根本不願迴歸的布里塔尼亞帝國。“你也是第61營A連1排的人？這地方應該有至少36人，剩下那20多人都去哪了？”
“他們去做騎士應該做的事了。”坐在麥克尼爾身旁的布拉德利不假思索地答道，“南庭軍把佔領區的數萬布里塔尼亞人都流放到了斯圖亞特島，讓那些得了瘟疫的平民自生自滅。雖然那群甘願留在淪陷區又不抵抗敵軍的傢伙本來也不配做帝國的臣民，他們畢竟以前還是我們的人。所以，這裡計程車兵最近經常舉行狩獵賤民的娛樂活動。敵軍殺一個布里塔尼亞人，我們就殺十個他們的人補回來。”
麥克尼爾皺了皺眉頭，又嘆了一口氣。
“這是不行的。身為帝國的軍人，身體上要服從命令，思維上要服務於當前最緊要的軍事目標。”說著，麥克尼爾從床鋪上站起來，環視著剛才被萊伊打得鼻青臉腫計程車兵們。僅憑外表，他無法把這些人區分成布里塔尼亞人和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的新指揮官，現在我命令你們把那20多個頭腦不清醒的傢伙都給我拖回來。布拉德利學員中士，我臨時任命你擔任副排長，跟我一起行動。”
其餘士兵們聽了麥克尼爾的話，仍然半信半疑，但麥克尼爾身上那件嶄新的迷彩服以及低識別度肩章上那道淺淺的白色橫槓無一不在告訴他們，眼前這個男人就是他們的新任上司。被大禮包砸得頭暈目眩的布拉德利轉瞬間就成了麥克尼爾的堅定支持者、喊著要將那群無組織無紀律計程車兵都抓回來認真教育一番，又慌張地對麥克尼爾解釋說自己本來就想這麼做，只是因為其餘士兵不配合才作罷。
隊伍出門之前，麥克尼爾打算前往第61營確認了相關資訊，他要確保萊伊能獲得一個和他相似的身份。半路上他想起來了自己在聯合學員團的那些並不可靠的關係，或許他可以用類似的手段矇混過關。
那還是等今天的各種令人心煩意亂的事情結束之後再說吧。
“你去新幾內亞作戰之後，我們一直在各個島嶼上訓練和修築工事……後來也沒有你的訊息，大家都以為你已經犧牲了。”隊伍乘著卡車出發，擠在駕駛艙裡的布拉德利便趁著這個機會向麥克尼爾說起這幾個月來的種種辛酸，但在此期間差點丟了命的麥克尼爾就算想要為之動容也做不到了，“對了，這位尊敬的先生大概也是你的朋友了。正式介紹一下，我是以前受亞當斯教官教導的盧奇亞諾·布拉德利。”
“萊伊。”開車的萊伊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的道路，目不轉睛，“臨時擔任本排的軍醫兼司機。”
布拉德利的表情明顯地有了變化，他張了張嘴，似乎有所猶豫，但最終還是再次開口了：
“就只有……【萊伊】？”
“布拉德利學員中士，萊伊是我在外執行任務期間遇見的對我有救命之恩的布里塔尼亞人。由於某些原因，他的姓氏不宜對外公佈。”趕在布拉德利憑著經驗把萊伊歸類為賤民之前，麥克尼爾果斷地發話打斷了布拉德利的胡思亂想，“……我知道你對他感到好奇，不過你也看到了，他這個人呢，沉默寡言，也不太會說話。有什麼想要問的，我可以代替他回答。”
“沒……沒有了。”布拉德利肅然起敬，看待萊伊的眼神裡多了三分畏懼，“既然是亞當斯教官認可的人，那也是我信得過的人。”
擠在卡車車廂裡的那十幾名士兵就沒有這麼好運了，他們聽不見麥克尼爾等人的談話，也看不到更多的風景，只能無聊地研究今晚該在什麼時候繼續打牌、明天又要在什麼時間找機會出去殺幾個賤民洩憤。載著這一行人的車子離開伯納姆基地，風馳電掣地駛向基地東側距離其最近的一座城鎮，據說擅自離開營地去找樂子計程車兵們就在這附近徘徊。
麥克尼爾居住在第九區期間，不止一次地見到過帝國軍或布里塔尼亞人平民專程前往圍繞在城鎮邊緣的貧民窟裡大肆殺人放火的娛樂活動，那對於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布里塔尼亞人而言是天經地義的，即便是反對此等暴行的布里塔尼亞人也只能從所謂貴族和臣民之間的義務和責任等角度出發說些空泛的話來勸說同胞們停止施暴。如今的麥克尼爾並沒有能力一勞永逸地阻止布里塔尼亞帝國或是第九區境內的類似行為，甚至不大可能說服手下計程車兵們改變心意，他執意要先把這些士兵找回來，都是為了讓萊伊近距離接觸布里塔尼亞帝國最真實的一面。
——第一印象無比重要。萊伊也許會對追殺麥克尼爾和他本人的南庭都護府產生本能的惡意，這種惡意在他目睹了麥克尼爾於巴特雷手下遭受種種折磨之後便被另一種敵意超過了。如今，只要再讓萊伊看到帝國軍在第九區的種種行徑，哪怕日後他會目睹EU和聯邦做出類似的事，布里塔尼亞帝國在他心目中始終還是零分以下。
還有一個小環節上存在疏漏：萊伊本人很可能也是布里塔尼亞人。因此，麥克尼爾還打算找機會讓萊伊再去見識帝國軍對失去利用價值計程車兵們平民棄之如敝履的一幕。
不過今天麥克尼爾沒有在遠方就看到滾滾濃煙，他猜想帝國軍士兵們可能選取了一種稍微環保些的發洩手段，便在城鎮外不遠處停下車子，讓眾人一面聯絡那些士兵一面分散開搜尋。還沒等士兵們按麥克尼爾的命令列動，空中傳來了刺耳的呼嘯聲，三架火鷹戰機猛然穿透雲層出現在眾人面前，它們排著整齊的隊形向東北方向飛去，不知又要去襲擊什麼目標。
在看到火鷹戰機的瞬間就嚇得失魂落魄計程車兵們各自躲藏起來，有些人乾脆就鑽到車子下方裝死，完全不考慮南庭空軍不會放過地面上的車輛目標的事實。布拉德利也不例外，他快速跑到公路下方、跳進草叢裡躲了起來，直到那刺耳的呼嘯聲消失不見才爬回公路上。
心情複雜的帝國軍士兵們看到麥克尼爾自始至終紋絲不動地仰望著天空，不禁為自己這位新長官的勇氣和意志而折服。
“……我是希望它直接把我炸死算了。”麥克尼爾用低沉的聲音對身旁的萊伊說著，“剛才我這麼說，你可能不理解，但我正在犯下我從未設想過的滔天罪行……好了，我們還有任務要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