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3:廉貞(20)
【如果那時候我們失敗了,我寧願在女王的法庭上受到不公正對待,也不願在美國法庭上受到公正對待。】——羅伯特·賓漢對沃倫·富勒,1982年7月31日。
……
“……事情的經過,大概就是這樣的。對於這個招搖撞騙的布里塔尼亞間諜給貴方帶來的損失,我軍深表遺憾。”承天府內針對布里塔尼亞間諜的又一輪大規模調查結束後,王雙親自登門向EU軍顧問團說明了這次調查的前因後果,並希望EU方面在得知相關情報後儘快和南庭都護府配合將這夥布里塔尼亞間諜一網打盡,“赫爾佐格將軍,布里塔尼亞帝國是南庭都護府和EU共同的敵人,但願這次意外不會影響我們的合作關係。”
“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事。”阿達爾貝特·赫爾佐格在搜查進行期間一直沒有離開EU軍顧問團駐地,但當王雙私下裡把出現在南庭都護府的邁克爾·麥克尼爾實則是布里塔尼亞帝國製造的克隆人埃裡克·亞當斯一事告知他時,他似乎並不感到很意外,只是用平淡的語氣說自己最近也沒有見過那個正在被南庭都護府通緝的下落不明的傢伙,“布里塔尼亞帝國在某些方面的進展確實超出了我們的預料,王將軍。為了更好地應對他們的這些手段,我建議由我們雙方在戰爭期間共同成立一個負責該項事務的聯合機構。”
“沒錯。”王雙表示贊同,接著又告誡阿達爾貝特千萬不要把事情外傳。麥克尼爾在南庭都護府停留了這麼長時間,連宋以寧都接見過他並提議授予勳章,和麥克尼爾直接或間接扯上關係的人更是數不勝數,徹查起來將永無寧日。“……老夫是擔心,訊息洩露出去,他們就會有防備。”
再三確認麥克尼爾在真實身份暴露之後從未拜訪過EU軍顧問團之後,王雙很快就離開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抓捕布里塔尼亞間諜上。在數日前的追擊行動中,南庭軍和錦衣衛花了大力氣四處封鎖道路搜查也一無所獲,唯獨執意參加行動的段英名在位於承天府東南方向的港口發現了麥克尼爾的蹤跡並果斷地下令開始攻擊——但最終也無法確認敵人的死訊。不僅如此,麥克尼爾藏身於EU車輛內一事還引來了南庭軍對EU的戒備。
所幸那只是個誤會。經過南庭軍和EU軍的聯合調查,EU軍顧問團疑似協助麥克尼爾潛逃一事純屬子虛烏有,後者很有可能是自行冒名頂替了要偷渡到歐洲的南庭都護府本地居民混進貨車的。擔憂此事可能影響到雙方合作關係的王雙於是主動前去向阿達爾貝特道歉並說明事情的原委,誰也不想讓一個小小的布里塔尼亞間諜影響到這場戰爭的走向。
雖然並非所有EU軍顧問團成員都瞭解麥克尼爾當年的事蹟,他們本能地察覺到阿達爾貝特在那天晚上做了個十分危險的決定。不過,守口如瓶又自恃在歐洲不缺盟友的阿達爾貝特並沒有向他們解釋,他隱去了和麥克尼爾相關的內容,只透露了王雙告知他的布里塔尼亞帝國軍可能掌握了某種超自然力量的訊息。
有些真話,只能真正值得信任的人說起。
“……擁有麥克尼爾全部記憶的……克隆人?”在風和日麗的巴黎,坐在辦公室裡的大鬍子中年軍官目瞪口呆地消化著阿達爾貝特剛告訴他的第一手訊息,“情況屬實嗎?”
“未必是真的,也未必是假的。”阿達爾貝特冷淡地說,自己可沒有向那個疑似布里塔尼亞間諜的傢伙洩露任何EU軍的機密,“他是,又不是。我看得出來他很想證明自己是,可是所有人現在都說他不是。不過,這也是遲早的,如果不是王將軍最先願意承認他,那麼他從一開始就不是。”
“閣下還不知道吧?”
“我已經提醒過了,斯邁拉斯。”阿達爾貝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辦公椅上,他還在回憶著那天晚上失魂落魄的麥克尼爾前來向自己求救時的情形。有些東西是沒法造假的,那對於一群人而言易如反掌,對於另一群人來說卻難於登天。“比起這個,我有更重要的情報要告訴你。恭喜你,你的猜測是正確的,我們的盟友說,布里塔尼亞帝國確實掌握了某種超自然力量。”
“果然啊。”衣冠楚楚的大鬍子軍官點燃了一根雪茄,但並沒有馬上放到嘴邊,只是把它隨手擺在菸灰缸旁,“很久以前,我就在懷疑他們……啊,我不是說我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夠僅用短短十年就凝聚起新的信仰,因為我們EU的歷史上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但布里塔尼亞帝國的情況過於反常了。赫爾佐格,我們沒有忽視這種力量的理由。我們不去使用,敵人就一定會使用。共和國聯盟和布里塔尼亞帝國未來必有一戰,在那之前我們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阿達爾貝特點了點頭,南庭軍最近的反應還有王雙的警告已經證明EU軍內部先前的一些猜測是有理有據的,然而即便這些猜測已經得到證實,EU軍依舊不能將其大規模公開,南庭軍也一樣。妖魔化敵人的形象,有時候會起到反作用、先把自己計程車兵嚇得六神無主。
“我要等到戰爭結束再回國,巴黎那邊的事就交給你了。另外,我認為麥克尼爾可能和這種超自然力量有關……他本來就是出生在研究所的。”
“你啊,還是這麼喜歡把事情推給我。”斯邁拉斯這才不緊不慢地把雪茄遞到嘴邊,“是說那個克隆人專案的真實用途嗎?我會試著調查的,但不要抱太大希望。這幾年,我們在布里塔尼亞帝國的情報網路受到了沉重打擊,你也清楚。還有另一件事,既然布里塔尼亞帝國已經突破底線了,那——”
“最好別這麼想。”
EU軍顧問團似乎在等著看南庭都護府的笑話,事實也證明和麥克尼爾有關的調查最終不了了之。由於此事牽扯到的人員過多,南庭都護府雖然在追擊行動進行期間到處通緝麥克尼爾,卻沒有提供諸如麥克尼爾那時在道德慈善總會工作等詳細個人資訊,事後更是悄無聲息地把通緝令都撤下了。對南庭軍和錦衣衛部分機構的內部通知也模糊不清,僅僅提到有布里塔尼亞間諜潛入南庭都護府,至於對方做了什麼、接觸了什麼人則一概不談,據說這是宋以寧本人干涉的結果。
一家歡喜一家愁,既然最先接納麥克尼爾的王雙因肩負東南戰事要務而不能被問罪,僅僅只是僱傭麥克尼爾當社群工作志願者的張山河也沒義務兼職當情報工作者,沒能在麥克尼爾入境時就發現其真實身份且最近又沒能成功地將其抓獲的錦衣衛就成了被問責的首要物件。身患重病的南庭都護府大都護、輔漢趙王、駙馬都尉、鎮海大將軍宋正成找來了趙統,心平氣和地同對方聊了些同自己已經死去的兩個兒子有關的往事,末了又勸誡趙統以後改正生活作風、免得誤事。
汗流浹背的趙統卻完全聽不進這些,他只是不停地向宋正成表明自己的忠心,聲稱自己日後絕對不會讓類似的事情重演。若不是張山河以治病為名要求中止會面,說不定趙統還能繼續跪在地上念幾個小時的懺悔書,遺憾的是嫌疑不小的張侍中並沒有給他發揮文采的機會。
“殿下,臣……罪該萬死……”
“趙統,本王一人的性命還關係不到萬死,倘若南庭千萬百姓有失,那才是真的罪該萬死。”宋正成不停地咳嗽著,他努力把上半身支撐起來,使得他看上去仍然像是第一次南洋戰爭爆發之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南庭之主,“你父子二人皆以忠事國,這一點本王是不加懷疑的,但如今天下並非靠著一個忠字就能匡正。你就任錦衣衛指揮同知以來,事事殫精竭慮,卻在此事上處處落後於金吾衛,非你忠心有貳,實是……咳咳咳……”
“趙副指揮,殿下在下午還要討論東南戰事。”坐在另一邊寫診斷書的張山河抬起頭看了跪在地上的趙統一眼,代替宋正成下了逐客令,“請回吧。”
滿頭大汗的趙統退出會客室,雙腿還在發抖。他步履蹣跚地沿著熟悉的路線前去找宋以寧,既然現在的南庭之主解答不了他的疑問,未來的或許能辦到。
宋以寧現在的心情也很差,他得儘快消除麥克尼爾的影響,同時還不能在這關鍵時刻給任何人以嚴懲,因為包括王雙在內的所有直接或間接協助過麥克尼爾的人都是南庭都護府的重臣,把這些人全都關進監獄只會導致大亂。當趙統前來找他抱怨時,年紀輕輕就見證著兩位兄長死在自己眼前而且很可能不久之後就要送走父親的宋以寧耐心地解釋說,象徵性地處理幾個錦衣衛軍官已經是現在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追責了——把人販子、走私商人和專門負責製造虛假身份資訊的傢伙抓起來要另算。
“我是有苦說不出啊,殿下。”趙統幾乎要淚流滿面了,“從這個布國間諜入境時開始,我們的調查就沒有停止過……可是……”
“父王昨天問起此事的時候和我說,他也好奇為什麼這一次的關鍵調查和逮捕行動都是金吾衛負責的。”說到這裡,宋以寧自己也覺得有些蹊蹺,“……趙副指揮,錦衣衛這次到底做了什麼?”
“……都是我們做的。”這下輪到趙統愣住了,他對宋以寧解釋說,從奧布群島和新幾內亞算起,和疑似克隆人有關的調查一直都是錦衣衛在進行,而且也是他們最先抓獲了另一個試圖冒充麥克尼爾的克隆人,“殿下,明明是錦衣衛先有所斬獲的。抓克隆人也好,生物資訊取樣也好,還有在港口和機場全面應用新監測系統……”
“那……”埋頭於公文的宋以寧猶豫了片刻,“那這事就蹊蹺了。總之,光會做不行,上表請功也是一門本事。令尊當年就是因為做人太實在、不懂這門藝術,終生止步於百戶。”
趙統一聽,肺都快氣炸了。之前他還以為自己成了受責難的一方完全是因為錦衣衛辦事不利,現在他全懂了——根本就是金吾衛趁著錦衣衛大舉出動人員搜查、無心疏通內閣關係的機會直接把錦衣衛的全部功勞給據為己有了。號稱在南庭都護府內外人人談之色變的錦衣衛居然也有被親軍內部競爭對手用這種方式算計的一天,這不僅丟盡了趙統本人的臉面,更讓南庭都護府數萬錦衣衛官兵顏面盡失。
算來算去,在調查進行期間,和他聯絡最密切,最有可能瞭解到錦衣衛掌握的全部相關情報的只有在金吾衛擔任知事的王翼陽了。先前王翼陽因得知王雙即將另有親生子嗣而大鬧了宴會時趙統還只當對方真性情且對來路不明的外國人本能地有戒心,甚至還打算利用對方急於立功的上進心協助自己早日剷除那個莫名其妙地被王雙信任的布里塔尼亞間諜,沒想到王翼陽這麼快就把上進心打到他趙統的頭上來了。自己種下的苦果,含淚也得吃下去,誰讓當初是他允許王翼陽參與錦衣衛的調查和審訊工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