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3:廉貞(19)
【關於君主制問題,讓一個人及其家族世代成為所謂民族團結象徵,不符合人人平等的原則,也妨礙了民權原則的連貫發展。】——佐藤高良,2004年。
……
就在承天府內外忙於尋找襲擊宋以寧的布里塔尼亞間諜時,接到了逮捕或擊斃麥克尼爾的相關命令的錦衣衛和南庭軍士兵們並沒有放鬆警惕,他們仍然把守著承天府附近的道路、港口、機場,生怕麥克尼爾從自己手下溜走。
急於離開南庭都護府的人們不會喜歡這些新訊息,戰爭期間的每一次機會都十分寶貴。錯過了這一次機會,也許不久之後的人生就會因此而發生重大轉折。但是,他們也只能把這些願望藏在心裡,祈禱著這場來勢洶洶的封鎖和搜查快些結束。
執行任務計程車兵和警察們並不會介意在抓捕主要目標的同時再去尋找次要目標的下落,倘若有其他布里塔尼亞間諜因為搜捕行動而落網,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這些既要履行義務和責任也要想辦法為自己日後的人生添磚加瓦的年輕人起勁地督促負責交通檢查工作的辦事人員核對個人資訊,同時把本就樂得清閒的安檢人員都趕去提前休假了。讓他們頗為失望的是,搜捕行動從上午開始一直持續到傍晚也沒有任何進展,在此期間他們沒能抓出任何布里塔尼亞間諜,倒是發現了幾個企圖矇混過關的通緝犯——等待著這些通緝犯的將會是和布里塔尼亞間諜一樣的下場。
“到這裡就行,不要往前走。”在位於承天府東南方向的港口外,打扮得和南庭都護府平民別無二致的大衛·歐停下車子,要車內的同伴們都提高警惕,“晚上再行動,接應我們的人那時會到。”
“收了錢的人要是不辦事就糟了。”面板粗糙了不少的邁德坐在賽佛身旁,他和塞佛等人在潛入南庭都護府的大部分時間裡一直安分守己地扮演著農民,這主要是因為南庭都護府相應機構的影響力在偏僻的農村地區衰減得厲害,“……用的是什麼理由?”
“說是有傳染病,萬一這一次被查出來以後就沒有工作了。”大衛·歐給邁德送上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你們也不必洩氣,南庭都護府已經有兩位世子被殺,再去殺第三位……定然要面臨巨大的阻力。上一次把那傢伙扭送給南庭警察,已經讓我們被懷疑了;這次,錦衣衛很快就會查到我們身上,所以我們要在他們認定我們刺殺宋以寧之前逃離南庭都護府。”
車子內的眾人還在互相推卸責任,他們本來可以抓住一個完美的時機用遙控炸彈把宋以寧連人帶車炸飛上天,結果動手時卻出了差錯,以至於宋以寧本人毫髮無傷。經過幾路人馬多番折騰,刺殺宋以寧的機會已經消失殆盡,現在留在南庭都護府繼續尋找機會無異於自討苦吃。因此,大衛·歐和邁德一致同意抓住良機撤離南庭都護府,理由也很簡單,事後只要把南庭都護府的追捕行動說成是針對他們的就行,剩下的問題有達爾頓幫他們掩飾過去。
但邁德本能地察覺到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因為南庭軍和南庭警察的搜尋行動在他們動手刺殺宋以寧之前就已經開始了,那時候賽佛還在忙著反覆向每個人講解行動各個環節的要點呢。沉醉於功名利祿的黑人軍官逐漸意識到,最近幾天發生的一切巧合得有些過頭了。
正當邁德考慮著南庭軍和錦衣衛最近的反常行動時,賽佛隨手開啟車門,來到車子外,準備抽菸。他們距離港口近在咫尺,而前來接應他們的人還沒到。雖說邁德以前也執行過潛入他國的任務,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光明正大地從正規港口撤離的方案。
“賽佛,你好像有什麼事在瞞著我們。”邁德也離開車子,走到大衛·歐身後,“我理解你的苦心,知道你要儲存我們的實力,可是……執行這次任務的過程中,你總像是在迴避什麼。”
“對於任何交到自己手上的任務,都要有屬於自己的判斷和思考。只會按照輸入的指令辦事的東西,很快就會被替換掉。”大衛·歐從口袋裡掏出一盒在街邊隨處可見的廉價香菸,看也不看地從盒子裡拿出一根香菸,“我們的使命是協助亞當斯執行任務,並在必要情況下協助他撤退,而不是代替他執行任務。”
邁德眨了眨眼,他知道賽佛因為擔心團隊的安全而在每次對外聯絡時都獨自一人離開,對方剛才的那番話等於說自己聯絡的不止是上級和負責相應保障措施的友軍,“……可他不是什麼都沒做成嗎?把炸了宋以寧的車子這點可憐的功勞也讓給他?那——”
“亞當斯是因為什麼才會被派來這裡的,你很清楚。”大衛·歐猛地吸了一口煙,而後緩緩地把菸圈吐出。邁德一直想學,可惜不得要領,直到現在也沒學會。“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但是想升官發財、出人頭地,光靠單打獨鬥是不行的。”
“嘿,您說得對。”邁德想了想,也釋然了,“唉,我……我是看不明白了。不是說要憑著本事決定地位高低嗎?那麼無能的貴族就應該死在戰場上才對,懲罰當時根本不在場也沒法保護貴族的人算什麼啊?”
“不想以後落到和他一個下場,我們就要現在行動起來。他呢,有他的考慮。要我說,如果他僥倖做成了什麼,等待著他的不會是嘉獎,只會是下一個更危險的任務。”邁德的話似乎讓大衛·歐很滿意,他又鼓足勁吸了一口煙,“……好了,等待時機,我相信他的能力。”
此時此刻,麥克尼爾的車子也在港區邊緣地帶。EU和南庭都護府之間那些見不得人的走私活動以前要防備的是法律,現在則要防備布里塔尼亞帝國的間諜,那些能顛倒黑白的傢伙總有理由把走私活動說成官方層面上的支援。託了這一層應對措施的福,麥克尼爾得以在港區外度過一個平靜的傍晚。在此期間,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地說服萊伊配合他的行動,以免在撤離港口的過程中發生什麼意外。
萊伊倒還算聽話,這個睜開眼就只接觸過麥克尼爾的年輕人確實把麥克尼爾當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並暫時對麥克尼爾言聽計從。不想讓對方胡思亂想的麥克尼爾沒有把自己被迫逃離的前因後果一一說明,那是個更復雜的問題。眼下,他只需要安靜地等到夜間,然後再離開貨箱、裝扮成負責走私的工作人員去同港區員工交接,就能矇混過關。縱使錦衣衛和南庭軍士兵們要嚴防死守,也不敢冒著斷絕EU支援的風險在有利於自己的走私問題上嚴打犯罪行為。
“所以,到底是什麼人在追殺你?”然而,萊伊的好奇心到了傍晚就按捺不住了,他反覆地向麥克尼爾詢問被追殺的詳細原因,並說自己也許有辦法幫麥克尼爾逃出重圍,“你救了我一命,你的敵人也是我的敵人。”
“不,我的敵人可不是你的敵人,你也千萬不要把我的敵人當成你的敵人。”麥克尼爾有些心虛,他至今還不能接受自己的天然盟友已經轉變為仇敵的事實,而他的預感告訴他,如果不能阻止和那些克隆人有關的情報四處傳播,遲早有一天EU也將沒有他的容身之處。等他逃離險境之後,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想辦法把那些克隆人全都消滅並且銷燬全部資料,只要——
……真的有必要嗎?他會在這個平行世界繼續成為邁克爾·麥克尼爾,很可能不過是由於他的意識恰好依附於名為埃裡克·亞當斯的克隆人罷了。排除這一點不談,如果再考慮到弗朗西斯·亞當斯決絕地選擇了起義和叛逃、西奧多·亞當斯眼神躲閃地向他問起麥克尼爾的情況,其餘克隆人和他的處境是一樣的:被迫效忠於布里塔尼亞帝國,同時被身為邁克爾·麥克尼爾的記憶困擾著。那些人當中或許存在更早地突破了底線的敗類,而剩下的自然還有挽救的餘地,甚至是他對抗布里塔尼亞帝國的天然盟友。
出於對南庭軍和錦衣衛情急之下采取極端手段的擔憂,麥克尼爾出發前反覆向負責護送他的這些僱工們詢問南庭都護府平時對待和EU有關事務的態度。這些或是從本土趕來、或是僑居在南庭都護府的歐洲人對麥克尼爾說,南庭都護府在戰爭爆發前也不會對那些試圖偷渡到歐洲的本地人窮追猛打。
“也就是說,如果有必要,他們還是可以打破慣例、嚴查到底的。”麥克尼爾沒有被對方的客套話矇騙,他隱約察覺到,EU軍顧問團或者說阿達爾貝特保護他安全離開南庭都護府的誠意沒有他預期中的那麼高。這可以理解,EU既要防止布里塔尼亞擴張又不能讓老對手聯邦成為最終的勝利者,而南庭都護府正是EU的天然合作伙伴之一,那麼EU恐怕不會因為一個有布里塔尼亞間諜嫌疑的通緝犯得罪整個南庭都護府。“之前有過類似的情況嗎?你們在這裡見識到的,比我要多。”
“那要看你是因為什麼才不得不盡快逃離的。”開車的司機很警覺,他當即要求麥克尼爾說明必須趁著今天離開南庭都護府的真實原因,“……這是為了我們大家好。你可以走,我們還得留在這呢。”
“是一些私人恩怨。”麥克尼爾自然不可能將實情和盤托出,“我希望您能理解我的苦衷。”
看樣子司機暫時信了他的鬼話,也只是暫時而已。這樣耗下去,EU遲早也會產生懷疑,到那時他就無路可逃了。想到這裡,麥克尼爾不禁有些緊張。他不怕四處奔波的生活,那樣的日子他在其他平行世界已經體驗過了,真正讓他恐懼的是他不敢去設想的結局。就連被遺忘者尚且還能在紅區和避難所擁有自己的一方天地,而他卻很有可能因為布里塔尼亞帝國的陰謀詭計而徹底成為不被世界所容的孤兒。
要讓根本沒有記憶而只具備一些常識(還是過時的常識)的萊伊理解這一切實在是太難了,這是麥克尼爾不想現在把情況向對方講明的主要原因。等到時機合適的時候再說,那時他會有充足的把握將萊伊轉化為自己的另一個重要幫手。
近在咫尺的撕裂聲幾乎同樣撕碎他的耳膜,一同到來的還有從右臂傳來的劇痛。來不及確認右臂傷勢的麥克尼爾本能地就近尋找掩體,以前多次身受重傷的經歷讓他得以暫時保持清醒並呼叫驚慌失措的萊伊和他一同隱蔽起來。無論他多麼不想相信,追兵近在咫尺,而且這些人並不是很在乎EU的臉面。
至於那些人究竟是來滅口的布里塔尼亞間諜還是報仇心切的南庭軍士兵或錦衣衛士兵,並不重要。
就在附近的塔樓上,神情淡然的段英名放下了手中的槍,拿起通訊裝置,通知附近的南庭軍士兵採取行動、包圍那些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