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既然要刺殺,我們就給他們來點驚喜。”麥克尼爾思考了片刻,打了個響指,讓段英雄再給自己想些辦法,“趁著你們的世子還沒來,我們去給他們的方案加點料。嗯,素材呢,就用他們自己的備用方案就好,也不算冤枉他們。”
半個小時之後,當今南庭都護府世子、軍令副使、陸海空三軍副都統加正都統銜的宋以寧的車隊沿著村鎮外側的公路緩緩駛來,這一行人立即受到了等待許久的當地村民的熱烈歡迎。道路兩旁的村民唯恐自己表演得不夠賣力、拿不到縣令的額外獎金,於是起勁地湧向前,更有甚者當場哭得稀里嘩啦,其情感之真切令人再也無法懷疑他們將宋正成和宋以寧父子視為親人的那番肉麻吹捧之詞。
陪同宋以寧前來訪問東南沿海地區村鎮的文武官員中包括南庭都護府的數位侍郎和親軍都指揮使司的多名指揮官,以及一些雖然退休但還不甘寂寞的老人。這些人平時估計沒少聽類似的話,當宋以寧上前熱情地和村民打招呼並主動攙扶起那些跪下就哭的農民時,他們只是遠遠地站在後面觀望著,臉上寫滿了肉眼可見的尷尬。比起他們,保護宋以寧前來的錦衣衛則緊張到了極點——把沒有在村民們湧來時主動挺身而出阻擋的文官們在心裡罵了個狗血淋頭的錦衣衛們只好自行上前維護秩序,又不能破壞了宋以寧近距離接觸平民的好意。
跟隨宋以寧出行的趙統尤為緊張,他從頭到尾都在打電話,目的是要輾轉確認本地縣令拉來歡迎趙統的這些平民沒有任何可疑之處。經過多番彙報後,對方回答說,可以被選來近距離接觸宋以寧的確實都是可靠人員,而且按比例進行了分配,事先又集中在一起經過了長時間訓練,當天出場時身上也不會攜帶任何足以成為兇器的物品。
“趙副指揮,世子殿下福星高照,諒布國二三兇徒也害不得他。”就在趙統沮喪地放下手機時,張山河從他身後緩緩走來,冷淡地說了一番讓趙統差點氣得暴跳如雷的話,“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方可保一方太平。”
“前些日子剛在附近抓到布國間諜,可惜舌頭沒了,拷問不出什麼來。”趙統黑著臉,快速跟上了張山河的腳步。在趙統眼裡,這個神秘莫測的道士此次主動提出和宋以寧同行,並不僅僅是出於管理和宣傳道德慈善總會的需求,其中也有對宋以寧本人的關照。“張道長,你平日自覺神機妙算,可這抓人查案的活計還是得警察去辦,是不是?一個人躲在屋子裡算卦,是抓不住敵人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趙副指揮,自古以來,這等狂徒都是會互相吸引的。”說著,張山河一甩手中的拂塵,比劃了一個手勢,又向著遠處其他認出他的村民揮手問好,“布國若派常人來害殿下,倒也有勝算;若是遣那等妖人,反倒要事敗。”
“此話怎講?”
“一山不容二虎啊,趙副指揮。”張山河笑了笑,上唇濃密的大鬍子和下唇的山羊鬍子擠出了一個很難看的形狀,“布國有白人貴族,有黑人貴族,唯獨沒有華人貴族,何也?”
“據說,在那裡混日子的人,總要盡心盡力地先把自己的同類都幹掉才肯放心。”趙統想起了那些傳言,有時候他只覺得好笑,現在想來那未嘗不是有助於南庭都護府和聯邦同布里塔尼亞帝國血戰到底的最佳場外因素之一,“多謝道長指點,本官要護衛殿下,失陪了。”
本來宋以寧按照規劃好的路線巡視就足夠了,沿途出現的平民也都是縣令安排好的,絕對可靠。在此期間雖然有人趁著和宋以寧近距離接觸的機會請求宋以寧幫助他們解決些生活上的困難或是提出了減稅等空泛的要求,但還在南庭都護府本地行政文官們的預料之內。即便是宋以寧前去走訪村鎮內的知名窮人所在的破屋時,這些村民也很聽話地只說布里塔尼亞帝國的滲透和破壞在最近幾年給他們造成的影響,並稱只要早日打敗布里塔尼亞帝國,那麼南庭都護府就有能力給像他們這樣窮困潦倒的村民發放救濟金了。
——結果宋以寧又做了打亂安排的決定,他聽到了附近的鑼鼓聲,又見附近的村民一個個掛著笑臉陪著他,便說自己也要去參加節日慶祝活動,這給跟他前來的內閣文官和本地行政管理人員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只有趙統等少數人並未感到意外。
“趙兄啊,以後不能再拿打布國當理由繼續苦一苦百姓了。”宋以寧邁著大步飛快地趕往賽龍舟的會場附近,邊走邊和趙統議論自己見到的那些窮苦農民的生活現狀,“你瞧瞧他們,住在這四處漏風的屋子裡,年紀又大還孑然一身,一旦受了些委屈,很可能會做出無法無天的事。這樣的人再一多,絕望就會四處蔓延。我想,等這一仗打完了,是該做些調整了。”
“殿下,我完全贊同在戰爭結束後以恢復民生為第一要務。不過,自古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趙統回過頭看了看土坡頂端的破屋,“……這裡面不乏真正的懶漢,懶得種地,懶得養牲畜。根據從本縣蒐集到的記錄,發給他們的豬牛羊,幾乎馬上就被他們吃光了。”
話一出口,趙統就明白自己又說錯話了。蒐集南庭都護府境內的所有資訊並加以匯總從而發現這些資訊背後的真相,自然是錦衣衛的本分——只要忽略掉那些在這項業務上和他們有競爭關係的其他官方統計機構就行了,有時候南庭六部還要把不同渠道獲得的資訊多方比較才好做出決定。但是,該怎麼處理這些資料和情報是內閣的事,和錦衣衛無關,至於隨便發表干擾決策的言論更是大忌。也多虧南庭都護府在當年聯邦和EU掀起的戰火遍及大半個世界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在席捲南洋的危機中響應民意設立了資政院等機構、逐步削弱了南庭大都護的權力,不然宋以寧只需要一句話就能把趙統送進監獄裡關起來。
“你還知道這些呀?”
“知道您要來,提前瞭解了些東西。”趙統賠著笑,“以後錦衣衛也要推動資訊化辦公,人人都要學會處理那些。”
眾人簇擁著宋以寧裡三層外三層地往河邊走去,場面好不壯觀。保護著宋以寧的錦衣衛和文官們有他們的使命,那些緊追著宋以寧的本地村民也各有苦衷。縱使宋以寧目前掌握的權力根本無法和查爾斯皇帝的長子奧德修斯和次子修奈澤爾相比,本地的農民們依舊本能地相信只要把實情告知來自承天府的大人物就一定能解決問題。
正在舉行慶祝活動的村民們見宋以寧來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趙統早有對策,他派錦衣衛先一步上前告知附近村民只管繼續慶祝就好、不必專門過來迎接宋以寧。儘管如此,仍然有村民起勁地湊了過來向宋以寧問好,甚至還有人邀請宋以寧去自家做客。
“上次我划龍舟的時候啊,還是在長江裡。”宋以寧見村民們其樂融融地慶祝著端午佳節,心情也好轉了不少,又和滿頭大汗的趙統談起了自己北上去聯邦期間的往事,“還記得厲常侍嗎?對,你沒去看,真是個損失。那老頭子給當今天子划船的時候,賣力得很哪。哎,等這一輪劃完了,咱們也過去試試。”
“殿下……”趙統一拍腦袋,他早該想到這幾年來被保護得過好的宋以寧一旦有機會四處拋頭露面就不會放過多和別人接觸的機會,“……這不合適吧。晚上的新聞還要播呢,弄得一身是水多不體面。”
話音未落,一聲槍響傳入趙統耳中。經驗豐富的錦衣衛指揮同知馬上反應過來,這槍聲不是來自附近,而是從很遠的山上傳來,但下一刻正從他們面前劃過的其中一艘船猛地爆炸了,掀起的灰塵和水霧遮蔽了眾人的視線。
“保護殿下!”
趙統大吼一聲,指揮附近的錦衣衛一面掩護宋以寧撤退,一面尋找四散奔逃的人群中的可疑人員,果然發現有人鬼鬼祟祟地朝宋以寧靠近,,那些人馬上就成了訓練有素的錦衣衛們的目標。河邊槍聲大作,錦衣玉食的侍郎們和穿著粗布棉襖的農民趴在一起瑟瑟發抖,誰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了。
在村子北側的小山另一頭半山腰位置的木屋裡,放下了遙控裝置的麥克尼爾神采奕奕地望著面前三個被五花大綁地丟在角落裡的白人,又把被捆在門口的黑人也踢了過去。
“別想了。你們的同夥自作聰明要騙人上船,可惜他們真的要自己先上去玩一輪來吸引目標的注意力。算算時間,如果他們沒改主意,剛才已經被我炸死了。”說著,他把遙控裝置藏到身上,打算找個沒人的地方再丟掉,“謝謝你們送的炸彈,做得挺不錯。難為你們了。”
“你到底是誰?”其中一人努力地試圖掙脫繩子,“……就算你真的是皇帝陛下的近侍,也——”
“多謝您又讓我瞭解到了一個除了加重你們的內部鬥爭之外毫無意義的秘密情報機構。”麥克尼爾冷笑著,拿出了身上的手槍,這手槍還是他從其中一人手中奪下的,“現在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那個只需要說幾句話就能讓別人言聽計從的同夥,藏到哪去了?”
“什麼同夥?”剛才被麥克尼爾踢得打滾的黑人連連叫屈,“我們沒見過他們啊。如果你要問逃跑的人,那……倒是有另一夥懦夫逃掉了。其他的事,我們真的不知道。”
麥克尼爾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開啟了手槍的保險。
“騙我有用嗎?人與人最基本的信任,到你們這裡就不存在了。”說著,他拿出藥瓶,又往嘴裡塞了一片藥,“本來我想留你們一條命的,可我給了你們自己機會,你們又不珍惜。既然你們全都不說實話,那就去死吧。”
砰。砰。砰。砰。
TBC